徐氏闻言一震,这才抬眼仔细打量木瑄,发现木瑄眉宇间没有了从前的倨傲,眼神明若秋水,透着不同以往的稳重和坚定。她一时间心头复杂,悲喜交加,喜的是小姐终于长大了,懂事了,悲的是这一切她都没有亲眼看到。
木瑄见到徐氏老泪纵横,心里有些酸涩,赶紧递上手帕道,“嬷嬷,快别哭了,见到瑄儿你不高兴吗?”
徐氏听到木瑄如此说,赶紧用帕子拟干了泪,哽着声道,“老奴,老奴高兴啊,小姐终于长大了,老奴百年之后,也有颜面去见夫人了……”
木瑄听见徐氏提起武阳侯府人,一时间神色有些黯然,徐氏见状,记起木瑄落水的事情,迟疑了一下,才神色担忧的道:“小姐,继夫人……”
木瑄闻言顿了顿,屏退了近前伺候的两个小丫鬟,才将宁氏怀孕,设计害她的事情告诉了她。
徐氏听完,惊疑不定的道,“怪不得她要害您,原来竟是……”她想起宁氏往日在府里的做派和武阳侯对宁氏的宠爱,不由得有些担忧,“小姐,万一她生下子嗣,那您岂不是……”
木瑄没有说话,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徐氏见状有些心忧,片刻,她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凝,俯下身凑到木瑄身边耳语道,“小姐,女人生孩子可是一到难关,尤其是前三个月,保不保得住都说不准……”
徐氏没有将话说完,木瑄已然明白她想要说什么,一时间神色怔然。她也曾有过自己的孩子,也曾亲手将自己的孩子扼杀,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徐氏见她神色怔怔,以为她年纪小,还不明白,便道,“小姐如果相信老奴,那这件事就交给老奴去做。”
木瑄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徐氏,忽然垂了眼,轻叹了一声,“嬷嬷,此事容我想想,以后再提。”
“小姐……”
“嬷嬷应该累了,先去休息吧。”
徐氏见木瑄神色疲惫,有些担忧,张口想说什么,却又忍住,继而转身出去了。木瑄一个人坐在软榻上,看着自香炉里腾起的袅袅白烟,一时间心头复杂,百般滋味涌起。
第二日她将徐氏叫到跟前,说道,“嬷嬷,昨日你所言之事,就当从来没有提过。”
徐氏有些迟疑,“小姐,万一继夫人生下的是儿子,那您以后可怎么办?”
木瑄一顿,宁氏日后生的确实是儿子,且是一个受尽宠爱的儿子。
“嬷嬷,我说了,此事就算了。”
徐氏叹了口气,看着木瑄,“小姐,您从小就心太软,这放在普通百姓之家或许是好事,可在公卿世家,却……”
“嬷嬷,您说的,我都知道。”木瑄打断徐氏的话,抬眼看着她,“我知道嬷嬷一切都是为了我好,这些事情我心里有数。”
徐氏见劝不动木瑄,也不再多说,只是在一旁叹着气,为木瑄以后的处境担忧。木瑄知道她的担忧,没有说话,唇边却扬起一丝苦笑,纵然前世见多了内宅的阴私龌龊,她却还是做不到像那些女人一样漠视人命,冷心硬肠。
就这样平静的过了几日。
木瑄有时候会去花园里逛逛,看看武阳侯府的一切,和徐氏回忆一下为数不多的武阳侯府人在世时的记忆。但多数时候,她都呆在院子里,看看书,听着秋月和纤竹说着府上人的一切,其中有些虽是小道消息,却让她看到了一个从来未曾了解过的武阳侯府,也更加的失望透顶。
宁氏那日回去之后便听说了木瑄将吴氏和刘氏处置了的事情,一时间大为震惊,静下心来,再联想她去探望木瑄时,木瑄不同于以往的神色,便觉出了几分不寻常,一时间有些惊疑不定,唯恐自己的计谋败露,被木瑄发现,然后告诉武阳侯。
她的陪嫁嬷嬷孟氏见她神色紧张,怕喜怒波及到腹中的胎儿,便道,“夫人,依老奴看,您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早日给侯爷生个大胖儿子出来。先前那位可只有一个女儿,您要是生了儿子,不用说,侯府以后的爵位以后肯定落在小公子身上,到时候那个小贱人再有能耐,还不是得乖乖的任您摆布?”
宁氏略一寻思,觉得孟氏说的有理,却还是放心不下,“万一那个小贱人真的觉察到了我们的计谋,告诉了侯爷那怎么办?”
孟氏微微一笑,“这个夫人不必多虑,前日侯爷不是说了吗?北定王爷欲将那个小贱人接走,只是侯爷不同意。您想想,这个时候您怀着孩子,正是要紧的时候,那个小贱人在府里也只是碍您的眼而已,不若干脆将她送走。”
宁氏一想,也担心木瑄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伤了腹中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孩子,便同意了孟氏的题意。
晚上武阳侯过来的时候,让两个美貌的丫鬟使尽浑身解数将武阳侯伺候得舒舒服服,末了才在武阳侯耳边吹了一阵枕边风,说自己心中愧疚,没有照顾好木瑄,害的北定王大发雷霆,这两日木瑄身体好了,想着让木瑄去北定王府小住一段时日,一方面替武阳侯尽孝,另一方面缓和侯府和北定王府的关系。
武阳侯本也不是愚钝鲁莽之人,只是先前一直被亡妻的身份压过一头,心里觉得有些憋屈,便对北定王府稍稍有些疏远。如今若能借着女儿的关系重修于好,也不是一件坏事。
再想起自从他上次在书房见了木瑄,忆起亡妻,心里起了难得的几丝愧疚,对这个见面不多的女儿也关注起来,见她这几日只是乖巧老实的呆在院子里,北定王也没有再次冲到侯府来大发雷霆,说些责骂他的话,便也放下心来,觉得自己疑虑太重,有些小人之心。
如此一番思虑,他更觉得这个想法可行,再看宁氏,因为先前两个丫鬟伺候得他舒服,便更觉得她贤淑大度,比善妒的发妻强了不少,一时间佳人在怀,他有些飘飘然的自得,便欣然应允了。
第二日,亲自去了一封信到北定王府,问候了一番岳父岳母,又提及将女儿送过去住一段时间,已弥补亡妻不能在跟前尽孝的遗憾。末了他又吩咐管事安排了一辆马车和护卫,务必将小姐安全送到北定王府。
木瑄本以为以武阳侯多疑的性子,肯定还要过一些时日才放她出府,没想到这么快就准备将她送到北定王府。
她自是不知道宁氏和孟氏的一番小心思,欣然的吩咐纤竹和秋月收拾好了要带的东西,第二日用过早膳,便登上了侯府的马车出府。
盛京为大周皇城,人口众多,以皇宫为中心向四面拓展开开来,皇宫外围的几条街上,住的都是最接近皇权中心的皇室子孙,烈土王侯,以及公卿世家。
北定王身为大周第一异姓王,靠赫赫战功封的一等亲王,其府邸,便在皇宫外围的这几条街上。而武阳侯府在整个盛京只能跻身二等家族,府邸自然在靠近外围的地方。再加上盛京繁华,又民风开放,世家子弟喜欢上街游玩,故而商贩很多,街道拥挤,因此从侯府到北定王府,着实不算一段短暂的路程。
木瑄掀开车窗的帘子,看着盛京繁华的街道,眼里有些感叹,还有几分别样复杂的情绪。
盛京的街道一如既往的喧嚣繁华。
街上人来人往,有当街叫卖的小贩,有行色匆匆的商人,还有带着仆从护卫出门的公子小姐,各色人混在一起,熙熙壤壤,好不热闹。
纤竹甚少出门,坐在马车里显得很兴奋,一直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秋月坐在马车的另一边,不似纤竹那般多话,但眼里也流露出新奇之色。
木瑄看着纤竹激动得微红的脸颊,微微的笑起来,心里竟然感到一丝羡慕。
“小姐,您快看,那里有卖糖人的!”
木瑄被打断思路,顺着纤竹所指的地方看去,见到街边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老汉在那里捏糖人,老汉手很巧,捏什么像什么,四周围了一大群六七岁的孩童,一个个都眼巴巴的瞅着,双眼发亮。
纤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糖人,眼里闪过一丝羡慕。
木瑄见状一愣,略一寻思,又抬头来了眼车窗外,发现正值中午,几个护卫的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水,便转头对坐在车里的徐氏说道,“嬷嬷,让车夫把马车在路边的阴凉处停一下,让大家歇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