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瑄并没有急着去见武阳侯,只是带着纤竹和几个丫鬟在院子里散步。纤竹对她的这番举动有几分不解,“小姐,您往日里难得见侯爷一回,今日侯爷召见您,您怎么又……”
木瑄微微一笑,看着面前来得艳丽的花丛,顺手从枝头上摘下一朵正盛开的花,“这个不急,像你说的,我往日里难得见父亲一回,未免父亲不喜,不得好好准备一番再去?”
纤竹想了想,似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具体哪里不对,便点了点头,道,“那小姐咱们快回去吧,奴婢记得上月您刚做了几件新裙子,今日穿出去,侯爷见了一定喜欢。”
木瑄闻言,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低下头掩去眼里的冷漠,她父亲武阳侯一年里见她的次数十个指头都能够数的过来,怕是连她的长相都记得不甚分明,又哪里会因为她穿了一件新裙子讨了他的欢心而对她心生欢喜。
不过纤竹方才的话倒提醒了她,她是得回去一趟,换掉身上这件大红色的百褶裙。
她那时不知道,武阳侯对她不喜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随着她年龄渐长,她长得越来越像武阳侯夫人。若说平日里只有三分像,那穿上红裙便像了七分。
武阳侯夫人因病早逝便跟武阳侯的花心风流脱不了关系。而她那时又喜好穿红裙,因此每次见这个女儿,武阳侯总能想起亡妻,记起自己不愿意承认的愧疚,久而久之,他便不大愿意见这个女儿了。
木瑄回了院子换了一件素色的衣裙,这才迈着步子朝武阳侯的书房走去。她倒不担心在武阳侯面前会穿帮,一个一年到头见不了自己女儿几面的人,又怎么会了解女儿的喜好习惯。
武阳侯年轻的时候也是的美男子,相貌俊逸,风度翩翩,要不然也不会在众多世家子弟中脱颖而出,被皇上御笔亲点为探花。
要知道在大周朝,上至天子,下至庶民,无不注重仪表者,闻名大周的几大世家公子,便个个都是文采斐然的美男子。是故历朝探花,皆是品貌并举,就算文采不是一流,那相貌定然是一流。
当年的武阳侯在相貌上就极为人称道,就是现在,他虽已年近三十,却保养得当,一点不显老态,又兼身居高位,养尊处优,一身儒雅的气度更甚当年。
木瑄低垂着头,用眼角的余光仔细打量着武阳侯,心里颇有几分复杂难言的滋味。
自从上一世她十四岁时被武阳侯遣送到别院,到死之前,她都没有再见过这位父亲。说起来,这次武阳侯在书房召见她,竟是她多年之后第一次单独面对自己的父亲。
武阳侯见木瑄进屋后便低垂着头,一言不发,一副乖巧的模样,以为她对自己有些惧怕,便招了招手,露出一个自以为慈爱的笑容,“瑄儿别怕,过来让为父好好看看。”
木瑄有些不习惯武阳侯语气里的亲近,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站定,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乖巧羞涩的笑容。
武阳侯似是怔了一下,继而有些感叹,“瑄儿都长这么大了……”
他常听人说女儿跋扈嚣张,现在看来,传言倒不足为信。他又想起这几年他将亲生女儿扔在内院不闻不问,一时间心里倒生出了几分难得的愧疚。
木瑄见武阳侯不说话,便出声道,“女儿平日里不常见父亲,今日甚为高兴,不知父亲找女儿来所为何事?”
武阳侯被她这么一问,想起自己此番的目的,清了清嗓子,脸色肃然了些,“昨日你外祖父见你,可说了什么?”
他问得这般直接,倒叫木瑄稍微愣了一下,随即她又想到,武阳侯读书读得多了,颇有几分文人得迂腐,不甚瞧得起女人,怕还是准备同上一世那样随便哄几句。
当年他与武阳侯夫人本是情投意合,却被人说成高攀,靠娶武阳侯夫人才袭得的爵位,因而心生恼怒,两人之间的情感才出现了裂缝。
想到这儿,木瑄顿了顿,抬起头,仍旧装出一副羞怯的样子答道,“外祖父关心女儿,见女儿无甚大碍,便也放心了。”
“那你外祖父有没有说……”武阳侯有些不确定了,那日北定王从木瑄的院子里出来,直接就进了武阳侯的书房,撂下一句“你准备一下,过两日我接瑄儿回王府!”等武阳侯反应过来,北定王早已大步离去。他本以为是女儿在岳父面前诉苦,说了些他的不是,是以岳父才如此生气,如今看来,倒也不像那么回事。
木瑄看武阳侯表情不定,心中了然,顿了顿,装出一脸懵懂的样子,“外祖父说什么?”她轻呼一声,像想起了什么,“哦,对了,女儿记起来了,外祖父临走前好像说过,外祖母许久不曾见过我了,甚为想念,想接我过去住几天。”
“原来是这件事。”武阳侯松了口气,脸色缓和了些。
木瑄抬起头,脸上带了一丝不安,“父亲,瑄儿也想外祖母了,想去看看,可以吗?”
上一世,因为她落水的事情外祖父大发雷霆,恐她受了委屈,要接她去北定王府。但她却被父亲一番劝说说得动容,拒绝了外祖父的一番好意,还说了些让他伤心的话。
那时起,她父亲武阳侯便对外祖父插手自己的家务事心生不满,而外祖父一家因母亲的去世对武阳侯早就看不顺眼了,是故,两家日渐疏远的关系从此彻底冷淡了。以至于后来外祖父一家出事,父亲一方面想撇清关系,另一方面被后母鼓动,竟做出了休亡妻的举动,将她和母亲的名字剔出了族谱。
这对于她上一世简直是致命的打击,那时的她,对父亲的怨恨无以复加,以至于被那人利用,做出了一系列令她悔恨终身的决定。直到后来她历经种种折磨,又知晓了前因后果,愤恨之下触怒了那人,被他毁去容貌,扔到军营,这才彻底大彻大悟,明白了人心险恶,从此心灰意冷。
这一世她意外重生,再亲眼看到侯府的种种和昔日繁华,心里那股怨恨不再如上一世那般强烈,更多的,只是一种漠然。她于侯府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侯府众人也从未将她看做家人,站在侯府的立场上,那么做无可厚非,甚至于,被当时人看成大义灭亲的义举。
这世上她想得很清楚,她唯一的家人,只有北定王府,她会努力不再让家破人亡的悲剧重演。她现在还人小势微,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不再让北定王府和武阳侯府从亲人变成仇人。
武阳侯思忖了片刻,看着女儿殷切的目光,想起早亡的妻子和最初那段恩爱的时光,虽说心里的疙瘩一时难消,但对北定王的不满到底淡了几分。叹口气,他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慈爱,“瑄儿身体还没全好,今日就先不过去了,为父会给你外祖父去信,待过两日瑄儿身体好全了,再安排人送你去王府。”
木瑄闻言点点头,“女儿一切听父亲的。”
她本就没准备武阳侯会直接答应。他这人极好颜面,如今这样,已是最好的结果了,最起码王府和侯府的关系没有因她而进一步僵化。
木瑄难得的对武阳侯露出一个真心的笑脸。武阳侯一愣,脸上竟一闪而逝过几许恍惚和伤感。木瑄看着,心里突然升起几许复杂。
或许,武阳侯对她也并不是全然没有父女之情,只不过比起那些他心中更看中的东西,诸如名声和地位,这点亲情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便那样被忽略了。
她低头恭敬的行了一礼,“父亲若再没有别的事要吩咐,那女儿先告退了。”
武阳侯像是忆起了往昔,没再理会木瑄,只是摆了摆手让她下去。
从书房出来,木瑄便直接回去了。她是侯府嫡出的大小姐,在东侧有一间独立的院落,唤作归雁阁。
回了归雁阁,她还未来得及坐下,纤竹便进来禀报,“小姐,吴嬷嬷和刘嬷嬷在您走后不多时便来请罪了,现在院子里跪着呢,小姐要见吗?”
木瑄想了想,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她虽然心思单纯,可再蠢也不会无缘无故跟父亲的一个小妾过不去。当年,便时这两个恶仆用花言巧语取得了她的信任,借着她的名头在府里耀武扬威,行了诸多恶事,败坏了她的名声。
这次事情,便是这两人不知道收了武阳侯哪个姬妾的好处,挑嗦她去找那个小妾的麻烦,不想好处没捞到,反倒惹得一身腥。若换作以前的她,被这两个恶仆一番狡辩和哭诉,多半会心软,将此事揭过,但是现在……
木瑄目光变得凌厉,对纤竹道,“告诉她们我现在没空,让她们跪着。茶水饭食什么的一律不准送,等什么时候跪得晕倒了再抬进来见我。”
纤竹似乎有些惊讶,但也没说什么,转身领命出去了。
木瑄想了想,又唤人拿进来一套笔墨纸砚。她决定给北定王去封信,告诉他自己过两日再去王府,免得他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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