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朔第一次见到陈默是在开学典礼上，台上清冷的灯光包裹着她，竟有了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好似《蒹葭》里的女主公，遥遥地站在青烟氤氲的湖中央，眉目含愁。她清澈的声音夹杂着几分羞涩——她是被人推搡着上台的，声音像是大刀阔斧劈开的峡谷流过的清泉。

本来以为那次见面后两人再也不会有交集，但是之后两系举行联欢会，他被室友带来时，恰好看到陈默也在场。孟朔还记得送她回去的场景，晚霞映衬着脸上的红晕，他好似透过那微醺的眸子中看到了千年前的景象，那种遥远的感觉让他觉得恍惚。后来两人顺理成章地在一起，只是家里人知道后态度强硬，不同意两人交往。

本来家里人就不愿意他考入清德的，他们是打算让孟朔先接管一些公司里的事务，之后再出国进修学业，可孟朔却不同意。

孟朔很早就发现，身体方面出现了一些异样。无法愈合的伤口让他极度恐惧。陈默的出现就像是给他生命的废墟上带上最后一点点的绿意。可是一切的无用功让他有些绝望，一种陌路的恐惧将他逼到悬崖边。他决定，同生共死。

孟朔在很早就发现秦时对陈默的态度很不一般，就像是，像是一种莫名的执着与愧疚。那么，如今看来，他好似赌对了。

那么这场局，到底谁才是导演，谁才是棋子？

孟朔站在病房门口，手心微微出汗。

医院打电话说，陈默醒了。

只有一门之隔，孟朔突然有些胆怯。房间里的人好像察觉到了动静，微微哑着嗓子开口叫了一声，带着些许的期待。

孟朔突然笑了，杀人凶手又如何，他在她的世界就是救世主。

商后来去了医院，只是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并没有进去，被接水回来的孟朔看到了。

“不进去吗？”孟朔透过玻璃向门里看去，陈默正坐在床上看书。

“事情都解决了吧。”商收回看向走廊尽头的目光，低着头视线不知道该落在哪里。

孟朔反映了一会才明白她在说什么，点点头。“是，不过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所以说和你有什么关系吗？别忘了你现在还不是万劫的正式成员。”商的语气不冷不淡，丝毫不怕被别人听到。

说实话，孟朔很讨厌她这种不可一世的样子，好似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有恃无恐。又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即使她最爱的人死在她自己面前她也能很好地把控自己的情绪，依旧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她并不排斥别人的接近，也丝毫不介意别人的离去，她就像一个橡皮人，不会施加伤害，永远保持着一种局外人的同情心，却也不会伸手拉你一把。可平常的商在作为秦时时却不是这样，秦时这个名字好像将她变成另一个人。

“我想知道陈默的过去。”

“能有什么过去，再者，不管是什么都和现在的你没有什么关系。”商把“现在”咬地很重，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移了过去。

“我来不是和你闲扯的。”商从背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伸手递到他眼前，“这是你的第一个任务，也是测试。如果失败了，或者被治安抓到，万劫是不会保你的。”

孟朔盯着文件上的照片，又看着商的眼睛。

他看不出她现在在想什么，他也说不清此刻自己在想什么，第一次要面对真正意义上的裁决，明明都料到了手还是忍不住发颤。如果接受了，就代表他再也不能回头，必定要一条路走到黑。他真的可以顶着这种压力走到底吗？

孟朔抿了一下唇，快速伸手拿过那资料。又低下头不敢看她。

“说实话，在得知陈默的事故是你造成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杀了你。”

“我知道。”

“你早该死了，她也是。”

······

伸手端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抬眼看着跪在地上陈默眼角的泪水慢慢滚落，她从未这般低声下气求过自己。

“你这般为他，不怕我杀了他？”

那人闻声抬头看着他，泪眼婆娑。“商先生。”她很久未听到她这般称呼她了，只有初见时她这样尊称过她，待得久了也不再那样生疏。“只要商先生肯帮我，我帮商先生解决赵世子的问题。”

慢慢放下茶杯，在石桌上发出一声声响，“我说过，你既然入了我的拾光斋，决心留下来便是我的人，你的命便是我的，容不得你拿来和我做交易。”

陈默听着这样的话心便沉了下去，如果她也不肯帮忙，那她只能拼死一搏了。

“不过那赵世子确实也麻烦地很，我也不便出手。七爷这几日都烦得很，只是若赵世子死在大历境内少不得要引起不少麻烦。你可明白？”

陈默闻言满是欣喜，忙应了下来。

“若你办好了这件事，我便帮你。”

陈默点头。

商仔细地用指尖擦着她眼角的泪痕，想着样子好生不错，也怪不得孟朔和赵世子都倾心与她。

“钟家的势力不容小觑，即使有七爷撑腰我也不可轻易动钟家的人。孟朔被带走也不过是那钟氏的几个竖子瞧上了他的体质适合用来养蛊而已，那钟氏的蛊确实厉害，可也不只唯他们有这法子而已。”

商握起她的手，白净地很，想着若是种上蛊将会如何？

“这蛊在身体里养一段时间会进入休眠状态，待你死后这蛊却并不会死，带着寄主的灵代代相传。与你们所说的转世意思是一样的，下一世许是有恢复记忆的可能。你并无子嗣，待你死后，我会将你血养的蛊移嫁他处。这蛊，和孟朔身上的蛊是一样的。”

“但我并不知这蛊的寿命几何，蛊虫死，宿主肉身破裂即是终结。”

“而且，这蛊并非是万全之法，若你体质不合适，种下便会因蛊蚕食而死，轻者残疾。”

“你可想清楚了？”

陈默看着她，重重地点点头。

“你最好可以养得好这蛊，否则且不说费我精力，赵世子的事情若没有合适的人去解决我可不会饶了那孟朔。”

商听着手下传来的消息慢慢收紧握着茶杯的手。

赵世子在刚赶回赵国之后几天便被刺杀了，连同着从大历带回去的陈美人也一同被害，至今也未查出刺杀人的来头。知情的人都说这赵国，乱了。

商慢慢起身向拾光斋外走去，手下的人问了句“先生去哪？”

商转头看了那人一眼，是个女子，模样生的漂亮，恍惚的答了句：“陈默许久未来了，我去瞧瞧。”

那女子疑心问道：“陈姑娘被七爷赐了陈美人的名位随赵世子去了赵国了。”

商瞧着她许久未说话，之后慢慢说了句：“这样啊。”

转身便出了拾光斋，门外的落花，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