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方寸乱(2)
50、方寸乱(2)

刘一言的记忆里,林渔就是这样,看起来无精打采,好像随时要昏睡过去一样;可是,某些时刻,她就好像一个无畏的战士,非常坚强,非常勇敢。

刘一言突然意识到,她要去为这场爱情奔赴战场了,可是谁都知道,那是一场必输无疑的决战。

下课了,林渔还没回来。

又上课了,林渔还是没有回来。

有好事的同学,课间在教务处门口偷看,回到教室说,不只林渔在教务处,贾定也在,连林渔的父母都来了。

他们说,林渔的爸爸动手打她了。

他们说,林渔哭了。

他们还说,贾定否认了和林渔的关系。

刘一言脑子里乱哄哄的,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颗心颤颤巍巍地悬着,老师说的话竟然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如果,如果她和林渔不是朋友,如果那天在金岭湖边的树林里她什么也没有看到,如果那晚在黑暗中看到他们的时候她提醒一下,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的话,多好。

放学之后,人走得差不多了,刘一言和窦洁默契地坐在座位上没有动,许魏驰朝着许魏霖摆摆手,也安静地待在一旁,向竺一直没说话,却也没离开。

林渔的桌上还维持着她离开之前的模样,地理课本摊开着,书本十分整洁,不像其他成绩好的人一样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

银色的保温杯安静地立在课桌的右上角,形单影只,刘一言觉得,平日里,林渔好像也是这幅清清冷冷的模样。

教室里除了他们,还有一些埋头看书做题的同学,四个人默契地沉默着,谁也不愿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只听得见笔在纸上摩擦的声音。

就在他们的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刘一言看到林渔现在教室门口,正在对着他们笑。

但是这个笑,和之前那个不一样了。

此时此刻,她就像是一个惨败而归的光杆将军,失去了她的士兵和战马,丢掉了她的武器和盔甲,而这个狼狈的微笑,是她仅剩的,唯一的骄傲了。

林渔好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她硬撑着走座位上,窦洁终于忍不住,抓着她的手臂:“怎么样?”

刘一言这才发现,她的眼睛是肿的,不只是眼睛,连她的脸好像也是肿的。

林渔正准备开口说话,许魏驰轻轻咳了一声,眼神示意了一下,压低了声音:“我们去‘沸点’喝点东西吧。”

几个人这才反应过来,点点头,刘一言感激地看着许魏驰,他轻轻笑了笑,替她把围巾系好,轻声催促到:“走吧。”

几个人一路沉默着来到“沸点”,阿顾不在,老猴儿正在洗盘子,看到他们,眼睛一亮,死活要请客。

刘一言也没心情和他犟,几个人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许魏驰对刘一言说:“你们慢慢说,我去和老猴儿打游戏。”

林渔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等窦洁再提问,她便主动开口:“窦洁,这件事是真的,不是他们乱说的。”

窦洁再怎么反应迟钝,也渐渐感觉到这件事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了,她点点头。

“但是,好像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林渔看了一眼刘一言,自嘲地笑。

刘一言不解:“什么意思?”

林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说……和我只是单纯的……师生关系。”

说完,她好像非常疲倦似的,不再说话。

回想到课间去偷看的男生说,贾定否认了个林渔的关系,刘一言不禁一怔:“你爸爸妈妈也来了吗?”

林渔也不好奇刘一言为什么会知道,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那你爸爸他……打你了吗?”

林渔没说话,但是刘一言好像已经有了答案,也好像已经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因。

一开始,教务老师只是针对学校里四处蔓延的流言,对林渔做一些例行公事的询问,毕竟之前已经得到贾定的确认,这些传言都是虚构的。

可是林渔却十分坦然地承认了:“是的,我和贾定在一起了。”

林渔从来不叫他贾老师,也不会像其他同学一样称呼他为“贾哥”,好像这样才能证明自己和他始终平等的地位。

办公室里的几位老师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在心里感叹世风日下。

来教室把林渔叫走的那位老师还在循循善诱地说:“林渔同学,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同学,我们都相信你。老师们只是根据学校领位的指示,针对最近学校里面的流言做一些了解,你不用紧张,有什么说什么就行。”

林渔点了点头:“我说的就是事实。”

已经给了她台阶,可是她却假装没看到,老师有点不乐意了:“林渔,你要还是这个态度的话,我们只能把你家长请来了解情况了。”

林渔无所谓的点点头:“把他们叫来我也是这个回答,我和贾定在一起了。”

林渔的父母急匆匆地赶来了,来到教务处办公室,二话不说,抬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林渔被突如其来的力道逼得向后退了两步,但是,目光依旧毫不躲闪地看着父母。

然后,贾定也来了。

林渔仿佛看到生命之光,她充满了企盼地注视着他,她已经全副武装,准备好与他一起,和全世界拔刀相向。

可是他早已经丢盔卸甲,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和林渔同学只是普通的师生关系,那些传言都不是真的。”

林渔一时反应不过来,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样。

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来,眼泪猝不及防地涌出来,使得她看不清贾定的表情。

贾定十分坦然似的,只是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她几乎快要怀疑,和他之间的一切,是否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

那些温柔婉转的话语,那些耳鬓厮磨的誓言,那些炽热深情的亲吻,好像都是虚妄,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林渔同学,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林渔如梦初醒,却又仍旧抱有一丝希望地看向贾定。

感受到她的注视,贾定转过脸看着她,对她堆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林渔,很快就要高考了,我希望这些谣言不要影响到你的学习,更希望它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师生之情。”

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林渔低声笑了一下:“你放心,我不会把那些流言当真的。”

教务老师又问了一遍:“这么说,传言都是假的,对吗?”

贾定几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林渔失神地看着他,最终,妥协的发出一声“嗯”。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解脱似的松了一口气,教务老师终于得到自己想要地回答,并不在意这“供词”的前后矛盾,一心只想着赶紧把报告打出来,了却这件烦心事。

林渔的父母长期忙着做生意,并没有太多时间花到她的身上,刚从办公室出来,甚至来不及问问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丢下她,又赶赴另一场应酬。

只剩下她和贾定面面相觑,贾定犹豫着,还来不及开口说话,便被她打断:“我先走了,贾老师。”

贾定如遭雷击,愣愣地盯着她,仿佛过了一个光年,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林渔……”

好像害怕听到什么自己不愿意听到的话一样,林渔神色一凛,打断他:“贾老师,再见。”

贾定突然意识到,他好像终于要失去这个女孩儿了。

爱她吗?

当然爱,不然又怎么会明知道这是禁忌却还要毫不犹豫地靠近她?

可是,也许又没有那么爱她,没有爱到足以为她放弃眼前所拥有的这一切。

贾定想起第一次看到这个女孩的时候,她站在升旗台上,代表高一年级的新生发表讲话,他和各班的班主任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他百无聊赖的低头看地面,却在她张口的一瞬间不自觉地抬起双眼。

从她身后看过去,她的背脊直挺挺的,好看的脖颈在初秋上午的阳光下,仿佛看得见波光粼粼的细密绒毛。

她的声音清冷而孤傲,她的讲话稿一板一眼,可她的语调却不像这个年龄的其他姑娘,竟然透着浓浓的疏离感。

后脑上扎得高高的马尾随着她说话的频率轻轻晃动,发尾在后颈轻轻地来回扫动,搅得贾定也心猿意马。

可是,即使是当他在高二的文理科分班表上看到她的名字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相交,最终又以更加不堪方式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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