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语重心长的说：“人都是有弱点的，包括天子，你要学会利用它。”

“如今皇上正沉浸在失去结发妻子的悲痛中，而你，轻易就能触发他的思念，所以这时候只要你提出的要求并不过分，他都会慎重考虑，更何况这要求正合他意。”

他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他不仅是一个父亲，还是一个帝王，而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容许自己的位置受到威胁。”

我顿了一下，继续说：“二皇子的确是有兵力，但他太过自傲，忘了树大招风的道理，皇上需要一个人来制衡他，而你，就是最佳人选。”

他静静听着，并没有说话，我知道此时他的内心必定纠结万分，也许在西滇的皇宫里，只有他一个人把这座金色牢笼看成一个家，可现实总归是现实，帝王家的孩子，又是正宫嫡出，他自有他必须要走的路。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的道：“告诉我，该怎么做？”

心里有一万个声音阻止我，因为我知道一旦将他按照我说的做了，可就成了一锤子买卖，将来是没有回头路可以走的，这根本与毁了他无异！

可我还是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自制的说：“你向皇上自荐到西北平原戍边。皇上若是问起来，就用皇后娘娘的心愿做说辞，只是务必要情真意切。”

“还有”，我继续道：“在此之前你必须要向杜家兄弟透漏你想要去暨城为皇后守灵的心愿，他们会将消息带给二皇子，这样在他心里你就有了足够的理由觐见皇上，而他绝不会干预你。”

他皱起眉，问道：“你怎能如此确定二哥一定会相信他们的话？”

我露出嘲讽的笑意，说：“二皇子的为人你该比我更清楚，他太自大，而你平日里又太傻太天真，所以他绝对不会怀疑自己的判断。”

我在脑子里将所有的细节都过了一遍，觉得应该没有纰漏，可依然有些担心，毕竟之后的事不是我能参与的，任何问题都只有他一人来承担，所以我只能尽我所能将事情细节化，来保证一切进行的顺利。

回过神来，见他一动不动的看着我，我被看的莫名其妙，只好说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他摇摇头，怔怔的说：“阿水姐姐，你到底是谁？”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样问。

我的身份吗，连自己都快忘了，不对，自从当年来了寅都，他们就告诉我，要忘记过往的一切，活下去就好。

我遵照着那些人的意愿，再也没提起从前，也没精力再像从前，他们的要求可真高，光是活下来就已经太难太难了。

我自嘲的笑笑，道：“小尾巴，我是谁一点都不重要，你也没有知道的必要，你只要知道，我现在不会害你。”

他闭上眼，躺在寒凉的草地上。

“我知道了。”

声音极低，极轻。

这样万家灯火的夜里，只有曲水河畔静的安详，想想这许多年，在寅都的种种，竟发觉时间过的也快。

比起啊八岁之前的折磨，他们不过是把我丢在异国他乡，是有点儿让我自生自灭的意思，可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不会让我死，而是要我活，挣扎着活，在我快死了的时候拉我一把，这样也好…

“阿水姐姐，你今晚，挺好看的。”

他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我上下看了看自己，破烂的裙子，散乱的头发，抹花的妆容，这样子，比我穿着麻布衣都要来的狼狈。

我哈哈大笑起来，他也笑，想起锦绣楼里的事，我亦没料到会是那样，都是情急之下突然涌现在脑子里的办法。

他笑过了，看着我认真的问：“你到底是哪里学来的那些？”

我咽了口唾沫，心想总不能告诉他我都是从春宫图里看的，不然我费心建立起的形象不都全毁了，于是搬出齐殇曾经对我的招数：

“小孩子家，这样的事少问。”

他愣了一下，表情变得极其气愤，大声的说：“我不小了！翻过年我就满十六了，身量也比你高，连父皇都说该给我指婚了……”

他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竟是一副丧气表情。

我心里突然跳了一下，然后道：“那是好事啊，若是指了一门好亲事，你身后便又多了一股势力。”

“我不要！不要跟别人成亲！”

他蓦地站了起来，两只眼睛像要喷出火来，我抬起头看着他，语调平静的吓人：“那你要和谁？你能够为自己做决定吗？”

几乎是直觉，我知道他要说的人是谁，所以理智告诉我应该打断他，毕竟有些话出口了，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我要和你说的事说完了，太子之位你要坐稳也好，要拱手相让也好都由你自己决定，现在你该走了，免得惹人怀疑。”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又停下。

“阿水，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我叹了口气，尽量用轻快的语气答道：“知道啊，小尾巴嘛。”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看着天，觉得今年的除夕真是反常，往年这时，都该下雪了，连曲水河都是结了冰的。

“那还是不知道的好，如此我们之间还能单纯些。”

我看着月色下他里去的背影，忽然意识到些什么，也许是我的小尾巴长大了，也许有一天，他就再也不是我的小尾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