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了礼品扇坠,苏顾忱抱着苏顾谦悠闲的逛逛桃花林。苏顾谦这么一摔,兴致都去了大半。握着白玉扇安静的把玩。苏顾忱心中有愧,只是摸着他的头轻声安慰。
这大半日也过去,一抹斜阳染红了树梢的梨花。纷纷扬扬的晚霞烧红了半边的天空,绵延至天际。河水倒影着如火的天空。美好的不像话。
苏顾忱租了一只小画坊。轻舟短棹荡起微微的水波,打破了这画面。苏顾谦初次坐船,摇摇晃晃趴着不敢动弹,半晌胆子大了,便坐在船延上,晃悠着腿用脚尖去点水。他欢乐的激起一阵水花。
“兄长,我们不是该回去了吗?”
苏顾忱站立,双手护着苏顾谦,他本身各自就比同龄人要高挺,腰间缀着的装饰物随着清风摇曳发出好听的撞击声,长发也纷纷扰扰。就如公子初长成,还稍带青涩。
“我走前给爹爹捎了话,说会晚些回去。”
苏顾谦也不是胆小的,有自家兄长护着,开心得手舞足蹈:“兄长最好了!”
夜幕已至。
回廊屋檐上画着的宫灯全被点燃,灯火映衬着河水。河中有星空万千还有灯火阑珊,苏顾谦看愣了,一双眼中似有璀璨星河。
一阵清风拂过,带来片片雪白的花瓣,回旋着落在水中飘荡。河中搭起的台子上,有美人顾盼生香,纱衣偏偏起舞。
河岸上边的人不时驻足盼望,笑谈风声。苏顾忱不好的心情也去了大半,嘴角微露笑意。谁知这不笑还好,一笑就惹花。岸上女子见他生得俊俏,随手折的花枝就朝他丢去。
上边女子笑声接连不断,胆子大的突然就喊了声:“小郎君!你生得可真是俊俏!”
“小郎君!”
“……”
岸上笑声、复和声一片。不一会儿,那小舟的船板上便积了一片的花。苏顾忱红着耳根,苏顾谦高兴得在船板上打起滚来。莫约是太过于高兴了,被呛了一口,咳了老大半天。
苏顾忱去顺他的后背,苏顾谦好不容易深深吸了口气,夜凉如水又开始打喷嚏,眉头皱起来好久不能展开。
苏顾忱见他玩了一天大概也累了,便道:“我们回去吧。”
……
苏巷。
苏家已经乱了套了。仆人先是手忙脚乱的进出房间,后来便无一人敢踏足。苏父进进出出焦头烂额,苏顾忱是极像他父亲的,温文尔雅。可就此时如此文雅一人,衣袍乱糟糟的,嘴唇上也积了一层死皮。
苏夫人几夜未合眼了,眼底一片青色,面容憔悴,就连发髻也未曾梳好。
春天已经很热了。正午的太阳暴晒着屋前的石板上。苏顾忱,正正当当的跪在那儿,也是几夜。
“来人啊,给我把苏疾拖到祠堂,家法处置!”
一声震怒!
苏顾忱领罚。
他心底又何尝是好受?偌大一个苏家,与他最为亲近的人就是苏顾谦!是他在众多弟妹之中唯一当作亲弟的人!
他多想自己正正堂堂的走至祠堂,以他所受的惩罚类代替苏顾谦的病痛!
可他脚下软而无力,强硬着站起,眼前却是黑了一片。就任由着震怒之下的爹爹,将他拖着去了祠堂。
他昏昏沉沉感觉被人丢在了祠堂的地上,膝盖在软垫子上,头却直挺挺的磕在供桌之上。他还未去揉,一根坚硬无比的铁棍就落在他的腰上。
苏顾忱的脊椎是钻心的疼。铁棍在肉身上发出沉闷的激打声。苏顾忱趴在地上,他觉得喉中猩甜无比,咳嗽一声,竟是一嘴的血。
更多的血涌出,他竟是不声不吭,咬着牙吞了下去
“阿佩自小底子弱稍有风寒就高烧咳嗽不止,为父对管家奴仆哪个不是千叮咛万嘱咐着!你倒好!带着他出去赏花吹风?如今你可知,阿佩患的是肺痨!”
天地间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苏顾忱脑中一片空白,久久回荡着这句话,甚至供桌之上的烟火辣了他的眼睛,他也忘了眨眼。
他整个人才真正瘫了下来。直至娘亲肝肠寸断的哭声回荡在他耳边,腰间的疼痛才重新传来。
“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顾谦的病是从娘胎里边带出来的!”
“你再打啊!你把顾忱的腰打断了,你到死都要养着这个残废儿子!”
……
“少爷!少爷您不能进去!老爷说了小少爷的病实在不适合探望!”
“让他去!死了我就当没有这个儿子!”
管家踌躇不前,拉着苏顾忱袖子的手也松了些,苏顾忱极力挣脱,整个人被门槛绊进了门。
屋内视线十分的暗,屋中的空气中浮动着浓浓的醋意,以及呛鼻的艾草味。苏顾忱都忍不住呛了一口。内室传来小声的几声咳,和水杯打翻的声音。苏顾谦微弱道:“兄长,没摔着吧。”
苏顾忱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过去的,他默默的收拾了地上的水,再将他床头打开的药丸给包好,百感交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苏顾谦道:“听闻兄长前些日子伤了腰,可好了些?”
蹙蹙眉头:“兄长怎瘦的如此厉害?”
苏顾忱鼻头一酸,几乎哭出来:“你瘦的比我厉害。”
他一张圆圆的包子脸都瘦垮了。反倒那双眼睛本就不小,一瘦显得格外大。浅淡的眼眸干净无比。
苏顾忱突然想起梨会晚上,他眼中的璀璨星河。
那是苏顾忱在往后的日子里,再也找不到的摧残星河。
苏顾谦道:“兄长,你还在自责吗?阿佩害怕你不开心,就吃不下饭。”
“那天的梨花诗会真的好漂亮,兄长被那些姐姐的花砸,可兄长一点都不生气,兄长笑了,真好看。”
“对了兄长,阿佩交代你的扇面,画好了吗?”
苏顾忱挤出了笑:“兄长忘了,等下,等下就给你画。等阿佩长大了,兄长还给你画所有的花……”
他突然觉得索然无味:“早些跟着爹爹学医就好了……”
“兄长学医,阿佩可否在身旁抓药?”
苏顾忱握紧了他的手:“兄长教你,全都教你。你也要快快好起来……”
“下辈子吧……”
“说什么胡话!”
“只是,下辈子,兄长可别嫌阿佩笨……”
“……”
寂静。
无声。
哭声。
骄傲如苏顾忱,他也不知,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是怎么从他口中,从他肺腑中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