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顾忱不知道自己已经跑了多久,鞋底被一路上的荆棘刺破了,走几步就蹭了一地的血迹,伤口刚干涸又被山路石子滑开,反反复复。
一路上他识得几味止血的草药,嚼碎之后胡乱抹在脚底。他的腮帮子酸到没有知觉,满嘴苦涩的药汁味。却也只能靠着野果和药草充饥。
身上叮叮当当的金银玉符已成累赘,他想都不想尽数丢掉,可还是留下了一块羊脂玉雕琢的子辰佩,上边刻了他的家氏:冀北苏巷。
他安慰自己,毕竟是上等玉石,留着也许还能换些钱食。
可他哪敢再回冀州城。那么大的一条巷子,上千户人家说灭就灭,还有谁会去畏惧他一个小小遗孤,一个小小的苏疾。
苏顾忱凭借日月星辰的轨迹判断了方向一路向南跑。他要去姑苏,那个温润多雨的姑苏城。前几年父亲下姑苏寻药救人带着她,那里有许多商人,又多港口易通商。是个谋求生计的好地方。
被焚毁的苏巷化作一缕细丝,不是牵住脚步,而是深埋心底。
饿得头昏眼花的脑子根本撑不住长久运动的身体,山路陡峭难行天色又黑,苏顾忱脚下一软,径直栽了下去。
尘土飞扬。
塌方一半的山坡土石松软,不断有坚硬的石头草茎磕着他的额头,撞得他眼冒金星,额头撞出的血飞溅,掉在他眼睛里,彻底蒙住了视线。
最终滚到了山腰上,一片废弃的梯田上,巨大的冲击发出厚重地“砰”的一声,苏顾忱感觉自己难受的五脏都要吐出来了。干脆就仰面朝天躺着,胸口起伏不定。
半晌他才艰难爬起,手臂疼如针刺,他摸摸肩膀,摸到了一块凸出的骨头。看样子是脱臼了。他咬咬牙,扯着手臂想要掰回来,手臂传来巨大的疼痛感。一时间,灭门的惊恐,一路上的委屈坎坷全都爆发出来,苏顾忱捂着眼睛,哭了出来。
“男子汉大丈夫的,有泪不轻弹,你坐在这儿哭算什么啊?”
揉揉被眼泪和血液模糊了的双眼,眼前女子看上去比自己年幼那么几岁,一身轻巧的白衣。一脸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苏顾忱一愣。脑子里瞬间炸开。
丢脸丢到家了。
苏顾忱自幼在家中比同龄人要乖巧,以至于当同伴犯了错被家长一阵打屁股鼻涕泗滂沱,他还能坐怀不乱的在一旁背书抓药,他也觉得这样莫过于太失了面子。于是除去孩提时的哭闹,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哭。
当苏顾忱捂着脸准备转过身去时,戚萱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头:“别拿你的脏袖子捂伤口了,你一个学医的怎么这个都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学医的?”苏顾忱并未放下袖子,反倒是提高了警惕。
如果能形象点比喻的话,就是一只河豚鼓起了刺。
戚萱笑得略带些得意:“你身上有药花药草的香味,我认识的。”一只手从袖中掏出手帕,掰开他捂着脸的手。苏顾忱直勾勾的盯着她,想在她的笑意中看出些图谋不轨。
结果没有。
略微的擦干净他额头的沙土,戚萱又翻手夹出一张符纸,负手点燃,烧尽之后将烟灰覆在他的伤口上。
还未接触到伤口,苏顾忱整个人僵了起来,往后缩了缩:“姑娘识得药草,便是懂得医术之人,哪有用符纸治疗伤口一说?”
“你们民间生病求符不还烧成灰吃下去吗,糊脑袋糊不死的。”
“你这是强词夺……”
苏顾忱也没再说出话来,糊都糊了也不能让她再收回去了吧。
随后戚萱小声念咒,苏顾忱就觉得手臂上的伤口微微泛痒,伤口凝起许多金色的小粉末飘散,在漆黑的夜中像是天河倾泻般熠熠生辉。金光璀璨照亮了一大片的空间。
苏顾忱还略带稚气的脸庞被温柔的度上了一层金光。漆黑的瞳眸中倒影着点点星辰。他道:“姑娘,可非人哉?”
哪知戚萱突然就炸毛了,那一团惊艳的金光也向四处涣散消失不见:“诶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救了你你还说我不是人!你知不知道,我要是不就你就早就……”
戚萱一回头,整个人周身的血液都要凝起来了。身后一袭白衣,拖拽着手臂粗的铁链,如同夜魅。
至于抬头,戚萱更是头皮发麻。虽说长得真的不算丑吧,那根如同赤蛇的长舌头在空中摇曳,他露着舌头难道不会冷吗!
况且。
他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