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祁对她的痛快稍感意外,却没有表现出来:“那本王就等着公主的好消息了。”
“王爷若无其他事的话,北离便告退了。”她现在需要争分夺秒,为他寻找解蛊之法。
元祁并不阻拦:“公主请。”回头稍稍扬声道:“云修,送公主。”
书阁的门应声打开,带进晚霞最后的余晖,却不见有人走入。
秋烟离徐徐起身,抱胸一礼,头也不回地走下楼去,却在脚迈出门槛的那一刻,回头望向空荡的楼梯尽头,久久未动,似有所思。
回到驿站,天已经黑透。
门口的灯笼罩下一片昏影,仿佛披了黑纱的黄衣少女,亭亭立在星夜之中,妩媚中透着神秘。
秋烟离扶着奈儿的手下了马车。
云修守在车边,十分恭敬地向她行过礼,未说一句话便上马离开了。
奈儿看这一路上秋烟离的眉头就没松开过,不由担心:“公主,是不是祁王爷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还是他欺负你了?”
秋烟离疲惫地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有些累而已,你不必担心”转而强打了精神,小声吩咐:“奈儿,去帮我把王兄请来,我有些事要和他商量。”
“好。”奈儿没有多问什么,快步离去。
秋烟离揉了揉眉心,兀自拖着乏软的步子回到房间,却发现秋子仪早已在里面等她。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秋子仪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神色也略有不悦。
秋烟离以为他是为自己的晚归而担心,语焉不详地道了一句:“有一些事情耽误了。”然后微笑着在他对面坐下,问:“王兄什么时候过来的?”
秋子仪却答非所问:“白天的事,我听说了。”
秋烟离笑容一顿,故作轻松地玩笑道:“今天白天可是发生了很多事,就不知道王兄听说的是哪一件?”
秋子仪并不吃她这套,正言厉色地追问:“为什么这么做?”
秋烟离转头给自己倒了一杯温茶,苦涩地自嘲:“这宫里的消息传的就是快。怕是明天,整个岳城都要传开了吧。”
秋子仪又问一遍,这次比之前更为严肃和沉重:“阿离,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秋烟离低头捧着茶杯,缄默不语。
秋子仪勃然生怒:“怎么,你还要瞒骗王兄不成?别忘了,紫珑鸟的事情,可是我告诉你的。其他人不晓得这其中的门道,我还会不明白吗?还有,当年你与不治先生学医时,因天分欠佳,又调皮贪玩,被罚入后山思过整整三月,每日除了做些研磨草药的杂活,别说照顾病人了,连下山都不能,如何会认识元祁?你演了这么一出,又编造了一个莫须有的故事,是故意想把瑶依退给元洵,然后自己嫁给元祁。我说的对也不对?”
“果真什么都瞒不过王兄你。”秋烟离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即抬起头来,一双明眸似湖水里捞出的寒星,灼灼望着眼前人“可是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吗?”
“有什么不妥,你说有什么不妥?”秋子仪第一次在秋烟离面前拍了桌子,声音震得人耳膜都嗡嗡作响:“祁王的情况,你我心知肚明。我们离宫前,父王特意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你要离元祁和元洵两兄弟远一些,哪怕是嫁一个碌碌无为的皇子,也万不能和他们两个扯上关系。即便是你不体谅父王的良苦用心,也总该提前和我商量一下吧!”
对秋子仪来说,秋烟离永远都是他捧在掌心疼爱的小妹妹。
过去他即使再生气,也从不曾和她发过这么大的火。
看来这次,她真的太任性了。
低头苦涩一笑,秋烟离的语气仍旧十分平静:“王兄,没有提前与你商量,是阿离的错。我就是怕你会有这个反应,所以才故意瞒着你行事的。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可我已经长大了,完全有能力决定自己的未来,再说了,你以为,我们有心躲避,就真能躲得开吗?”
说的也是。
全天下都知道,北离军是西凉王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儿而建。
此番元起庸利用西凉战败的机会,趁火打劫,为的不就是得到北离军吗?
所以无论如何,秋烟离都不可能如父王所愿,嫁给一个资质平平的皇子,顺遂安乐地过完自己的后半生。
“王兄,阿离自作主张的确不对,我跟你道歉,可既然现在木已成舟,也无法改变了,你从小到大都由着阿离,这回,也就再放任我胡闹一次,好吗?”
面对温言软语的妹妹,秋子仪却是满心的懊恼。
那种无能为力的心情,仿佛一盆彻骨的凉水,顷刻浇灭他胸中的怒火。
他颓然坐回桌边,无比心疼地看着嫣然浅笑的秋烟离,长长地叹了口气,似无奈,似懊恼:“傻丫头,王兄怎么会真的怪你呢?我只是担心,你孤身一人背井离乡的到这是非之地来受苦,若是再不能碰上一个真心对你的人,你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啊?”
“王兄的心思,阿离当然明白。可谁说,元祁就不会真心对我呢?”秋烟离拉着秋子仪的胳膊,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年少时,她赖在他身边,一遍遍央着他带她出宫去玩的单纯日子。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现在的秋烟离再也找不回那种纯真了。
“中原不是有句话,叫做‘一日夫妻百日恩’吗?虽然我与元祁没有男女之爱,却可以有夫妻之义,请王兄相信我的选择,元祁他,会是一个很好的丈夫的。”
隔着荡漾的烛火,秋烟离攒了笑意的眼中绽开璀璨花盏。
秋子仪一瞬不瞬地与她对视半晌,终是败下阵来。
罢了,既然秋烟离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他就尊重她。
谁叫他一向拿这个丫头没有办法呢?
只是,母后的嘱托,他终究要辜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