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在被尸骨遍地的人间地狱般的景象吓得失去感知之后,她开始麻木地在每一具尸体上搜寻。死亡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威慑力。
她脸上是因为检阅死亡所带来的麻木而苍白的表情。她一具尸体一具尸体地找过去,视线抬升,然后看到一个广袤无垠的空地。
直到摸到一块干粮的时候。
她才稍微松了口气,撮掉粘在干粮上的半凝结的血块,她把干粮放进嘴里,却迟迟没有咬下来。最后拿了出来,咽了咽口水,
然后小心地准备放进衣服里。然后在一瞬间,她眼前的世界突然微微摇晃了一下,就整个翻转过来。天地突然交换了位置,
所有的事物颠倒了上下。等她感觉到脚上传来的疼痛时,她才反映过来自己被人套住双脚吊了起来。
是一个清秀而带点邪气的小男孩,嘴角以一个奇特的角度上扬着,他捏了捏女孩的脸,说:小贼,你偷东西偷到我头上来了。
“我没有”,小女孩挣扎了一下。
男子脸上露出恼怒的表情,“嘴还很硬!”他扬了扬手,做势要把干粮丢出去,“他们活着的时候是我的兵卒,死了的时候,也是我的鬼士。
你偷他们就是偷老子的。”小女孩看着他手中的干粮,软了下来,“你别扔,我娘亲两天没吃东西了。她受伤了,求你了,
让她吃点东西吧。她都快死了……”
男子对她的眼泪似乎很满意,于是说,你如果听我的话,答应我做我的奴隶,
我就给你吃的。他低下脸。在她耳朵边上说着,热热的呼吸喷到了她耳朵上。“我答应。”
男孩子从衣服里掏出一块更大更新鲜干净的干粮,说,跪着爬过来,拿去。小女孩没有说话,咬着嘴唇跪下来,然后朝着他爬过去。
伸出沾满血迹的手,接过了干粮。在拿过干粮的瞬间,她突然起身,用力撞在男子的胸口。
伸手摸过身边从尸体头上掉落下来的头盔,重重地砸到了男子的头上。这一下,尖锐的疼痛让男孩抬眸深深地望着女孩,邪邪的挑嘴笑着“够狠!”。
浓重的白色雾气像水一样沉甸甸地悬浮在死亡战场的半空中。周围是一声一声乌鸦尖锐的鸣叫。回荡在整个空旷的古战场上。
太阳沿着天空的轨迹上升。炎热像火一样抚摩过干涸的大地。一道。一道。一道。裂纹。女孩子朝前拼命地奔跑着,
甚至顾不上擦一擦不停滚落的眼泪。身后是男子诡异的笑声,却带着一些他这样的年龄不应该有的沉郁和神秘。
虽然说星辰客栈在东原王城里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客栈,可是,如此热闹的景象,也是从来没有过的。老板娘不断地打着算盘。
星辰说是客栈,其实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座王府了。主楼后面是个方圆七百丈的庭院,庭院里交错分布着七栋别院,每座别院有十七间套房,十七间上等客房,十七间普通客房。
每个房间都有七个专门的仆人十二个时辰随时等待着吩咐,如果主人不喜欢打扰,那么所有的人都会离开,
并且保证主人房周围一丈之内不会有闲杂的人等出现。所以,每座别院的这套主人客房就变得千金难求。据说,
平日如果想住在别院的主人套房,起码要提前三月派人定下,而且从下定单那天开始,就要每天支付一两黄金。不过依然是供不应求。
所以,能够在别院主人套房住上一晚的,都是非富则贵。要么就是江湖上的能人异士。
所以,当老板娘看到站在面前的两个几乎比山还要高的彪形大汉拿出别院主人套房专用的预约的竹简来的时候,老板娘格外热情地说,
容珩一袭白衣,剑眉入鬓,一脸的霸气。率领一干人等立于山崖之上紧张的观望着两边僵持不下的形势。
数十名北国的各个好手,怒吼着从波涛中蹿起,湿淋淋地翻身冲上了北国的战船,犹如蛟龙入海,前赴后继,浴血奋战。
“启禀殿下,魔族的三艘战船已经破沉。”容珩浓眉紧锁,大手一挥:
“先把魔兵拿下,让刘海,上官弘他们率领一部分战船从后面包抄,前后夹击。再让于东阳带几名好手从后面上岛进攻魔族的主船。
燎燎的火箭“哧哧”连声,横空飞舞,密雨连珠似的钉在甲板上,船舱上,人身上……火焰飞窜,沿着桅绳朝上蔓延,
各船旗帆很快熊熊燃烧起来,迎风猎猎呼卷,映红了半边天,夕阳残照里更是一片凄艳。放眼望去,河面俨然成了熊熊火海,
在细雨的浇淋下,起伏翻腾,其势更猛。就连那河水也渐渐沸起,白雾蒸腾。燕回高高的屹立在岛上的望风台上,仍然不慌不乱,
指挥若定。“少主,又有一艘战船被击沉。”燕回剑眉轻挑,一脸的飞扬跋扈:“想不到北国那废物国主的儿子倒是还有点本事。
可是就凭这么两三下就想带人攻下我魔族的主船,也楞小瞧我燕回了!青染” “属下在。”
众人汗毛直竖,只觉得排山倒海似的腥臭气浪如狂风扑面而来。几在同时,山谷草地上的火焰像是被飓风卷引,轰然高窜鼓舞,
从上往下俯瞰,一圈圈如涟漪倒卷,向中心的他们飞速席卷蔓延,极是壮观。
四周黑色的毒烟大作,“哧哧”连声,奔腾如滚滚乌云,沉甸甸地压在众人头顶,呼吸如窒,烦闷欲呕,什么也瞧不真切了,
只觉得天摇地动,体内火烧火燎,仿佛随着四周赤红色的烈火一起燃烧起来了……一个又一个人中毒倒了下去。容珩的眉头越皱越紧。
一阵狂放的笑声响起,众人哗然,抬头望去,只见空中彩云滚滚翻腾,霓光摇舞,如水光晃荡,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海市蜃楼似的图象。
但见那空中图景中,一个黑袍高冠的男子傲然而立,正是魔族四海之内禺的少主――――燕回。“容小儿,前些时日,你我相争。
我好心留你一命。如今带人大举来攻,可是为了报北玥被灭的耻辱来了?”容珩强忍心中怒气。“燕回,你这妖魔,作恶多端,
还不伏手就擒,我今天就率领诸位同仁,要了你的命!”话毕冲天而上,一击降龙战,
相隔数百米,竟也把燕回的浮光幻影斩成了千百条,一丝丝破裂如絮飘飞。
突然,不知哪儿飘来一阵蓝雾,雾中传来一阵清越的笛音,众人置身雾中顿时觉得清醒大半。抬头望去,但见大河右岸山崖上,
火光连绵,一个彩衣霞带的女子正翩然而立,悠扬地吹奏着一管绿笛,满头黑发盘结,耳边梳了数十根细辫,随着衣袖。
莫名地心跳加速。
容珩一见她,心中大喜,道:“茯苓,是茯苓妹子来了!”“暗月家族的三小姐!”众人一阵欢呼。
燕回见了只是狂笑:“一个小小的修炼玄者也奈何的了我?”话音未落。
江湖人称――――孔雀胆,只因那孔雀胆奈是至毒之物。茯苓从小习毒与暗器,体质却是极弱,用毒天下无双,可是武功和内力却是极其一般。
容珩又是一阵大喜:“颜兄!”突然只见莫名的,茯苓吐了一口鲜血,飞快的向山崖下落了下去。众人大惊失色。
燕回看着退兵的北国人,张扬一笑“容珩,老子今天就先放过你,我们来日再战。”说罢一挥手。
名满天下的东原小侯爷――洛闻天。父亲是上朝王爷,后来退出宫廷,移出王城。可是亲信弟子依然遍布王城,
势力几乎和当今的王爷不相上下,甚至有过之而无比及。而且,据说当初离开宫廷的时候,带走了一大笔可观的财富。
所以,富可敌国这四个字在他身上并不是一种比喻。并且当初跟随着他离开王宫的很多人,都是当朝极其厉害的修炼者。
老板娘刚要告诉小侯爷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话还没来得及出口,门口又进来了两个人。这两个人实在是太奇怪了。
一个冷面的小姑娘,差不多只有十来岁的样子,浑身挡不住的贵气。
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满面颓败之色,女孩搀扶着背佝偻着,胸口几乎像要贴到地上去了的妇人,脚还一直发抖,似乎站不稳的样子。
小姑娘就低着头,慢慢地走过去,对老板娘说,请问,七座别院的主人套房现在还有么?坐在前厅里的洛闻天轻蔑地哼了一声。
前厅里其他的人直接哈哈大笑起来。老板娘看着这个姑娘,觉得很有意思,一般人来,都只会问别院的主人房,排得到多少天之后的位子。
而她,一上来竟然问主人套房现在还有么。老板娘弯下腰,笑呵呵地对她说,小姑娘,你来开什么玩笑,没有啦。
最后的一套刚刚被这位英俊的洛公子订了。
哦是吗?真不好意思。小姑娘低着头,退了两步,然后竟然直接朝洛闻天走了过去。她在洛闻天面前站定,然后继续低着头,
轻轻地说了声,请问,可以把那套主人房,让给我吗?时间像是停顿了三秒。门外大街上的喧嚣像是一瞬间退得很远。
洛闻天缓慢地转过头来,看着面前这个低着头的小姑娘。前厅里所有的人也都停下手上的事情,像中了魔法般地一动不动。
小姑娘撩了撩垂在眼前的头发。继续等待着他的回答。洛闻天轻轻的瞥了一眼这个瘦弱的女孩,抬眼随口道“凭什么?”
女孩看着洛闻天那轻蔑的眼神,定定的看着却不做任何回答。“呵呵,从来没有谁敢这么看我。你知道这样做的下场吗?”
“不知道!”女孩狠狠地盯着洛闻天,她可以允许人拒绝,却不能允许别人的轻视。
“死!”洛闻天静静的看了看女孩,缓缓的吐出了这个字。
一旁的随从见此纷纷的扬起了手中的剑挥向了女孩。
树木飞一般地向身后退去。树影凌乱细碎地在面前的视线里摇晃。偶尔有枝桠擦着脸庞而过,带来冰冷而稍微刺痛的划伤的感觉。
忽然在剑刚要斩断女孩脖子时,一只手飞快地从打乱了飞舞的剑,苍白却细腻的一双手,像细沙一般的流质从指间缓慢地往下落,
当所有流沙掉落下来,然后突然一阵刺眼的白光,然后白光闪过一瞬间之后又突然消失了,黑暗突然拥挤过来,
等眼睛适应了刚才急骤的变化之后,小女孩看见了眼前的一团朦胧而柔和的光线。光线里是一个男子。微笑地站立着,望着她,
没有说话。本来没有风,可是他站立的那圈光芒里却像是从地面喷涌而出大量的疾风,并且从下往上怒吼着冲上苍穹。所以,他的长发,
他的长袍,都翻卷着朝上飞舞。周围像是漂浮着若有若无但是分外宏大的梵乐。耳膜嗡嗡地响着。然后这个男子说话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遥远的遥远的国度传递过来,小女孩觉得奇怪极了,明明是如此靠近自己的一个人。听起来却像是遥远的无法触及。
就如刀光剑影飞一般的,片刻护卫的身体纷纷倒下,洛闻天看着男子,深深地笑道
“今天,你的忌日!”话还未说完只见两条身影交叠在一起,只见影子晃动,却不见人的身形。
当洛闻天身体缓缓倒下时,小女孩却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仿佛,就该男子赢。
“你可知我的名字?”小女孩擦了擦眼泪,望着她,“你是谁?”“我叫炎炽。”“魔族?帝君?你是魔么?”“嗯。是的。怎么你怕了。”
她说话的时候,嘴唇也几乎看不出变化来。“我还知道,你的母亲命不久矣了,她恐怕吃不到你要带给她的东西了。
”一句话瞬间把少婠的思绪拉倒了不久前,是你……?“那……那你……,你可以让我娘亲回来么?我……”少婠看了看炎炽,迟疑了一下,
说,“我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把娘亲换回来好么?”少婠眼里滚出大颗大颗的眼泪。
炎炽带着少婠和她那不久于人世得母后,在那天出事后便委身在一家废弃的农院里。不久阵阵的痛苦呼喊的哭泣声,响彻了黄昏的云彩。
“太晚了”,炎炽摇摇头,眼里是怜惜的神色,“你的母亲的无极已到尽头。”“无极?那是什么?”
“那是……等以后我再告诉你吧。不过我可以先让你看看。你想看么?”“好……”少婠没有再哭了,只是眼泪依然挂在脸上。
“可是,如果你看过了无极,那么你就要做出一个选择,这个选择,将改变你的人生。你还想看么?”“想……”“好
里面像是有无数尖锐而强烈的白色光线般地发出灿烂的光芒,一丝一丝如同尖锐的针芒般附着在手卷上。然后炎炽把手卷轻轻地一抖。
楼台。三千里辽阔的疆域。火焰怒吼着焚烧到天边。洪水席卷而过。一千只飞鸟遮云闭日。羽毛纷纷。
无数张棱角锐利却模糊的男子面容一一略过,微笑的,哭泣的,沉没的,伴随着背景里若有若无的呐喊声。天边擂动的战鼓,
像是从头顶轰隆隆滚过的巨雷。山脉沦陷成大海,贝壳凝固在高耸入云的山峰顶上。诞生,成年,衰老,死亡。灵魂撕扯成碎片。
时间凝固成点,空间扭曲成面。美好的容颜。长大后的倾城。繁花随风落满裙纱。花瓣翻滚着覆盖过每一寸走过的土地……所有的一切,
带着快速而混乱的光影,汹涌地冲进倾城的视界,在视网膜上留下稍纵即逝的痕迹。少婠看得呆掉了。
眼泪无声而无知觉地在脸上一行一行地滚落下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等到那些混乱快速的光影消失之后,
少婠从黑暗里模糊地分辨出越来越亮的满神的身影。“少婠”,声音柔和而温热,“你愿意在死人堆里一辈子这样找着带血的食物么?”
“我不要……”“你愿意为了一个馒头就给别人下跪么?”摇头。“那好”,炎炽的声音突然显得飘渺起来,像是从天空上遥远国度穿来,
“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得到全天下男人的宠爱,他们会为你的一举一动癫狂,他们会把他们所有的财富宝贝跪着捧到你面前,
但是……这一切都是迷恋,这一切的代价就是……你一辈子都要效忠于我。”炎炽低下头,抚摩着少婠的脸,“你愿意么?”“我愿意。”
“到底是小孩子”,炎炽笑了,“这是一生一世的承诺,答应了就永远无法改变的,除非时间逆转,河水倒流,人死复生……
“我说了”,少婠打断了她的话,“我愿意。”炎炽看着她,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她说了两个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