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在宋之燃离开后，顾清和想，如果一切在正常轨道上发展的话，也许她会慢慢地忘掉宋之燃，纵使过程是多么地艰难，可是总有一天会忘掉的。就像蚕吐丝，一点一点，然后形成一个温暖而潮湿的蛹。

可是宋之燃却让她的生命从此深深地拓上了烙印。她的体内多了一个生命，又离开。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再也忘不掉宋之燃。她的生命因为一次小小的意外而发生了完全的转折。

她想，也许人的生命总会遇到一些劫数，有的可以避开，有的却不行。

而她的，就是宋之燃。

他在深深的过去和她相遇。必然要在远远的未来和她做个了断。

也许结局皆大欢喜，也许两相伤害。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现在，她看着不远处分不清脸的鼻青脸肿的祁景川和宋之燃，心情莫名地平复了下来。他们互相逃避了多年，终于又一次相遇。

“阿和，你先把玻璃放下，嗯？”祁景川缓缓地站起，纵然鼻青脸肿依然无损其轩昂气度。此刻他微眯着眼，紧张地看着顾清和，和她横到脖子上的玻璃碎片，像是哄着一个孩子，轻声慢语。

宋之燃也随后站起，刚欲上前，却被王一等人给擒住了双臂。

王一看着宋之燃猪头似的脸，轻佻地看了看，然后转头看向言冽，漫不经心地开口：“言小二，就是这只猪，刚刚欺负了咱们妹妹？”

言冽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到还喘着粗气的宋之燃的面前，揉了揉手腕，大大的猫眼里此刻是满满的杀气，蓦地，他一拳打在了宋之燃的肚子上，沉闷的声响令在场的人眼皮不禁跳了跳。

“宋之燃，这一拳，收拾你，还不够!”

宋之燃看着不远处的顾清和，突然没有了全部的底气。

顾清和颤抖着手，缓缓放下了手。即便如此，言冽依然看到顾清和脖子处一道细细的红线，然后慢慢下延。

……

“嘶嘶——”顾清和压着嗓子，小声地抽气。

护士小姐小心地给她上药：“还好伤口不深，上点药就好了。”

祁景川捂着自己刚刚上好药的脸，皱着眉看向正在上药的小护士：“麻烦你轻点，她怕疼。”宋之燃垂着头，张了张嘴，没有吭声。

顾清和一向怕疼，她的痛感比别人来得更加敏感和尖锐。

宋之燃清楚地记得高中那会儿有一次上体育课顾清和不小心腿蹭破了皮，疼得直掉眼泪，他还嘲笑过她，后来祁景川来了，他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当时的情况和现在一模一样。祁景川像是一个骑士一般出现，带走顾清和的一切窘迫与不堪。时隔这么多年，依旧如此。在他不在的日子里，祁景川在顾清和的面前矗起了一堵高高的墙。

他看着顾清和，就像是在他触及不到的远方。

“好了，记住不要碰水啊。”护士小姐在祁景川的实现中颤巍巍地结束包扎，之后又和兔子一样跑了出去。

又是一片难言而尴尬的寂静。

顾清和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上涂上了淡淡的很粉嫩的指甲油。许久，她缓缓开口：“宋之燃，我们出去走走吧。”

祁景川迅速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冲进来的言冽在他杀人的目光中将他带了出去。

已经是夏季的尾巴。天气渐凉。

宋之燃跟着顾清和在大街上慢慢地走。

然后进了A中。

傍晚的时候，篮球场上还有男同学在打篮球。旁边站着几个小女生在喊加油助威。顾清和拨了拨头发，看向宋之燃，笑靥如花：“还记得这里吗？”

宋之燃怔怔地开口：“记得啊。”

他当然记得。

在曾经那个兵荒马乱的高中时代里，每一个小小的细节他都记得。

因为有顾清和。

那个时候他打篮球，顾清和乖乖地坐在不远处地观众席里，认认真真地看书，背单词。他每每一抬头，就看见顾清和微垂的头在夕阳里扬起一个美好的弧度。

以后他每每回忆起顾清和那个认认真真的侧脸，都会无限欢喜。

只是这些，顾清和都不知道。

他的每一次抬头，都没有看到顾清和的视线。她始终低着头，形成一个好看的剪影。

“以前上学的时候，我每次看你打篮球，总在想，篮球有什么好玩的。后来才知道，大概是因为吸引力吧。一种痴迷，一种热爱。”

顾清和想了想，有偏了偏头，那一瞬间的娇憨与甜美引得宋之燃似乎看到了高中时代那个有点小坏有点娇蛮而又天不怕地不怕的顾清和。

“后来我想，为什么我要去看你打篮球？你的每一次邀约我都无法拒绝。就像你拒绝不了篮球。”顾清和看向微微有些诧异的宋之燃，微微一笑。

宋之燃看向顾清和的脸，在进入到成年阶段之后，曾经的婴儿肥早已消去，下巴尖尖的，眼睛大大的，永远都是水汪汪的，像是一汪清清的海洋。

曾经的长发在宋之燃不知道的某一年里被见得只到耳根，露出一点点白得向玉一般的耳垂。

他张了张嘴，“阿和，我……”

“宋之燃，我现在很好，我有固定的工作，我有很好的伙伴，我的生活平静安宁。”顾清和微微一笑，“你在与不在都没关系。”

宋之燃看着顾清和的脸，胸中万般感慨，却吐不出出一句话。

所以我还是回来迟了吗？

很多话想要说给她听，很多理由放在他的面前，可是面对顾清和，他居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个篮球“砰砰砰”地砸过来，最终停在宋之燃的脚下。

“嘿，哥们儿，扔过来！”年轻的孩子们在恣意张扬地喊着话。

宋之燃手一扬，球没有进筐。

招来嘘声一片。

“你看，这么多年不碰篮球，你不也生疏了。”

顾清和的声音在晚风中显得有些模糊，然而宋之燃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

在经历过了这么过年后，宋之燃不再是当初那个对爱无措的男孩了。

他在回来之前，一遍又一遍地确定着，他对顾清和，深深的执念究竟是什么。他在遥远的异国他乡，枕着顾清和的名字入睡，又呼唤着顾清和的名字醒来。

他站在顾清和的面前，是失而复得。是满足与圆满。

他对顾清和，期盼得到。害怕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