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祁景川回来的消息，顾清和正给自己养的小花小草浇水。

言冽的声音从电话里肆无忌惮地传来。

景川啊。顾清和微微叹了口气。

顾清看着被水浸湿后绿汪汪很是可人的小植物，有些吃力地回忆着。

诺，给你。

这是祁景川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顾清和看着自己手里的饼干被别的小朋友抢去，愣愣的，过了好半天，才放声大哭。边哭边喊老师，老师我的饼干被别人抢走啦......

被抢了东西的孩子一下子就像是失去了安全感。别人对她所有物的觊觎让她小小的心里有了深深的防备。于是越哭越伤心，竟然谁也劝不下来。

祁景川看着哭到打嗝的顾清和，捧着自己的饼干，歪头看着她，然后把饼干全给了她。于是接下来的一个下午，祁景川陪着打嗝还依然在啃饼干的顾清和玩遍了积木，翻完所有的图画书。

祁景川后来说，清和，你小时候真傻气。傻气到可爱。辛亏只有我知道。真不知道你后来是怎么变得张牙舞爪的。这句话一说完，祁景川被顾清和追着打了半天。

听到这话时的顾清和才十三四岁，在偷偷看了那些泛滥的言情小说后，对于男孩的审美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本来她对祁景川的固有印象始终停留在小时候那个胖乎乎的“书呆子”时间段里，但在第一次接到了同班女生托她递给祁景川的情书后，她明目张胆地看着祁景川。

突然发现她面前的那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俨然已经开始有了美好温和的眉眼，戏谑的嘴角能够在阳光下弯起俏皮的弧度。

顾清和第一次领略到一句话的真正含义：胖子都是潜力股。最起码这句话在祁景川身上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

初中时代的顾清和教室在二楼，而祁景川的教室在一楼。就这点都让顾清和眼红了许久。祁景川的教室后面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凉亭。夏天的时候，凉亭里的紫藤萝恣意疯长，最终成为一片汪洋。

顾清和班级上体育课的时候就在凉亭边的小道上整队。她一向很喜欢摆弄花花草草，每次都趁着老师没来的时候在凉亭里晃悠一会儿。

有时候祁景川会站在窗边向她挥着手，给她嘴里塞一块糖或是一块饼干。顾清和站在窗外，只剩一颗头颅在窗边晃来晃去。两只眼睛笑得弯弯。

只是后来上了初二初三，在同龄女生的熏陶下，顾清和渐渐地察觉到祁景川给的糖和饼干不能随随便便地吃，于是渐渐地找各种理由推开祁景川给的糖或饼干，只趴在窗台上和祁景川说话。

说话时笑眯眯的样子和之前吃到糖果的模样一模一样。

“喂，阿和，你在听吗？”言冽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嗯嗯，我在的。”顾清和回过神，不着痕迹地将自己不断翻涌的情绪给强压下去。

“我们几个订在了‘西沉’，你来啊，大家可都盼着你呢。”言冽笑呵呵的，生怕顾清和反悔，迅速地挂了电话。

顾清和听着那边的“嘟嘟”响，无奈地勾了勾嘴唇。

景川啊，也有好久没见了呢，还真是想念。

……

顾清和到的时候，祁景川还没到，包厢里只有言冽和几个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在聊天。

顾清和一进去，就听见王一大呼小叫：“顾小姐，您可真难请。”

顾清和尴尬一笑，之前几次的聚会她总是借故推掉，也难怪大家都有怨气了。她自动地端起一大杯啤酒，笑语盈盈：“自罚一杯酒啊——”说完就真的把一大杯啤酒给喝了下去。

大家正起哄间，门开了。

顾清和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是祁景川。

到底是成年人了，在脱离了少年时代的稚气之后，祁景川有着沉淀下来的沉稳和刚毅。他带着金丝眼镜，嘴角抿成一个坚毅的弧度。

此刻他看见顾清和手里还端着一个大大的啤酒杯，向正在起哄的众人丢去一个不悦的眼神。不置一词，却依然凌厉异常。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顾清和，也只是怯怯地缩了缩脖子。

说起来，祁景川明明不是这里年龄最大的，可从小到大，大家都服他，他一直都是掌舵手式的存在。

此刻，他脱了外套，随意往沙发上一扔，接过顾清和手上的啤酒杯，如若无事一般倒上果汁，又顺手递给了顾清和，一边随意地和言冽他们说着话。

顾清和尴尬地接过来，坐在角落里，小口小口地喝着。听他们讲着她不懂的话题。

男人聚在一起谈的话题无非就是政治、金钱和女人。顾清和坐在一边听他们侃侃而谈，也不出声。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这样，乖巧地坐在一边，听他们讲。她很乖巧，大家都把她当小妹妹宠。

除了祁景川。

此刻祁景川正不着痕迹地从自己带过来的大袋子里掏出一袋薯片，塞到了顾清和的手里。顾清和正拿着手机和责编讨论者自己新的章节，冷不防怀里多了一袋薯片，不由微怔。

祁景川忽略掉言冽等人的挤眉弄眼，靠近了一些，低声说：“再等等，一会儿带你去吃好吃的，”看见顾清和呆呆的样子，嘴角略起一丝笑，“不带他们，嗯？”

顾清和不由点头。在她心中，祁景川有着与姐姐顾雨霖无异的亲和力。是亲人一般的存在。在他面前，她永远像是一个小女孩。

顾清和一向不会喝酒，许是之前的那杯啤酒起了作用，她觉得头晕晕的说了声就到走廊里去透透气。

她一向都知道祁景川很好。言冽始终想把他们撮合到一起。可是，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跳脚、淘气、愤怒等等，但是这些种种情绪与情感，在祁景川的面前，通通褪去，在他面前，自己只是一个小女孩。

顾清和站在走廊边，靠着墙打开QQ，看见一群人在群里@她，正一一回复过去，一道黑影笼在了她的上方。

顾清和嘴角噙着笑，抬头却看见宋之燃弯弯的眼睛里映着她自己的脸。

她下意识地将手机放进兜里，站得笔直。

“阿和，我回来了。”宋之燃看向她，眼睛看向她，整个瞳孔里全是她。小小的她。有点无措的她。

顾清和突然有些慌张，她想起来上一次在咖啡厅时宋之燃和孟时闲相携着的场景，忽地一时清醒过来，赶紧就要往回走。

宋之燃握着她的手，一把就要把她往怀里带。

“阿和，你听我说……”顾清和情绪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拼命地想要挣脱他，“你听我说，我知道那天晚上是你……”

顾清和突然一下子顿住，她抬头，大大的眼睛里突然蓄满了泪。

她就那样看着面前的宋之燃，从眼睛到鼻子到嘴巴，这个曾经记忆里的白衣少年，此刻以成人的姿态站在她的面前，她竟不知道要说什么。曾经不是没想过，再一次遇见他自己会说什么做什么。

可是真正在他面前依然会无措。

顾清和红着鼻子：“所以呢？”

宋之燃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样的顾清和在他面前，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泪，像是海洋，一点一点地要将他淹没。他曾经认为的他和顾清和之间的默契在光阴的深处终于消散殆尽。

“所以呢？你知道是我又如何？”顾清和轻轻地说着，却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他的心头，“你想对我负责？”顾清和淡淡一笑，“这么多年之后？”似是自嘲，又似是悲痛。

宋之燃又紧了紧手，刚欲开口，忽地一只拳头砸了过来。

“啊——”顾清和尖叫一声，场面瞬间混乱了起来。

祁景川突然将宋之燃砸到了地上，一拳接着一拳地往他身上砸。在最初的茫然之后，宋之燃迅速反应古来，也是对祁景川拳脚相加。

“我告诉你，宋之燃！”祁景川牢牢地骑在宋之燃的身上，拳头狠狠砸到宋之燃脸上，肉与肉之间最暴虐最原始的冲击与碰撞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声响，“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喜欢顾清和，只有你，不行！”

宋之燃听到这句话，猛地一个扭转，将祁景川狠狠地拽到地上，“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站在什么立场来判我死刑！”

顾清和站在一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不停地喊着：“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然而陷入鏖战的两人似乎已经自动屏蔽了外界的一切，依旧死死扭打在一起。寻声而来的言冽等人听见外面的声音赶紧跑了过来，却发现场面一片混乱，却几个人也没拉得开正在死战的两个人。

顾清和擦了擦眼泪，跑进包厢，拎了一个酒瓶子就跑出来。

“啪——”一声酒瓶被砸到了地上。

“我说你们别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