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渊举起酒壶示意我要不要来点,我摇摇头,中午的后劲挺大的,刚缓过来,我可不愿再喝过了。他也不勉强,自酌自饮,倒也乐得逍遥自在。
淡黄色的桂花酿在瓷白的酒杯中生出淡淡涟漪,他品了一口,道,真正的好酒,是醇香绵厚,淡雅芬芳的,你的酒,还有一丝烈性,就像你一样,还没有被驯服。不过,越是这样,越容易醉,一醉,便可抵万事忧烦。他笑着看着我,眼里漫上一抹戏谑。
我低头为宝儿布菜,随口道,那你什么时候酿一壶让我尝尝,我便信了你。许久没有听见他回答,我不禁疑惑地看向他,之间他的眸子里那一抹戏谑消失,冰冷的眸子有一丝痛苦与悔恨,更深的,是那噬魂的仇恨。我吓了一跳,难道我又说错什么话了?
他用牙缝挤出一句话,今生今世,我便不再酿这一壶酒。说罢,恨恨地将一壶酒对口喝下,钱多荣看了他一眼,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将酒壶满上。酒洒在他的衣襟上,湿了一大片,斜斜地流淌在他光滑的脖颈上,流过喉结,随着喉结的起伏上下滑动着,他将酒杯一摔,激起前片碎片,溅在旁边的柱子上,一声闷响,便失了声音。
宝儿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往我怀里躲,我急忙将她抱住,低喝道,你疯了?莫名其妙地发什么脾气?他通红的双目盯着我,良久,声音近乎柔和地对我说道,你回来了?
这句话很轻,像是怕惊扰一个沉睡的美梦一般。
我不明就里,直愣愣地看着他,瞬间他苦笑一声,自顾自道,你不可能原谅我了,你又回来干嘛?声音是我所未闻见过的沧桑。钱多荣本想上前阻拦,他却恳求道,多荣,让我醉一回吧。她走了那么久,都没有回来过,如今,我醉了方能看她一眼,你还阻拦我干什么?钱多荣收回双手,担忧的看着我。
我将宝儿交给扶杏,让她将孩子带回去休息。待扶杏走后,我方上前道,皇上,到底是什么,让皇上如此忧愁?他只看了我一眼,便将目光转回,半坛酒,须臾之间全进了他的肚子,他的面喝得有点酡红,如冠玉一般的面庞,在烛光的摇曳间,显得有点不真实。他复又抬头,定定地看着我,似乎要将我看穿一般,他笑了。
满面的酒,凝结成一颗颗珠子,沿着他雕刻般的面颊滑落,滑落在地上,滴答一声,便消失无影无踪。他身上的桂花香,在淡淡的酒味里,飘散开来,熏熏然,恍若一树桂花盛开。
突然,他的手揽住我的腰,我猝不及防地摔进他坚硬的怀抱里。他的臂膀很牢固,我丝毫挣脱不开,手脚并用地踢打着他,他却没有放手的意思。我抬眼望向钱多荣,希望寻得他的帮助。钱多荣上前,小心翼翼道,皇上,这位是洛贵人……话音未落,玄渊抬起充血的双眸,吼道,滚,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你也给朕出去!
我心一凉,谁都不许进来?
见钱多荣微微佝偻的背影就要消失,我不禁喊道,钱公公,救救我啊!钱多荣没有回头,一双手背在身后,他的手一摇,房门紧闭。
玄渊的手,禁锢在我的腰间,另一只手,却不安分地往我的衣服里面探去,我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这一巴掌下去,震得我手麻,他一惊,怔怔地看着我,我本以为,他就会这样放过我,没想到这短短的一下子失神,让他开始了更猛烈的侵占。
他一把将我抱起,我的双脚在空中胡乱蹬着,下一瞬,我便被摔倒了床上,腰磕在床沿上,我滚落了下来,这让我有一种窒息般的疼痛,我扶着腰想爬起来,下身却没有了力气,他一个闪身,便已到了我跟前,我惊恐地看着他,他现在已是不正常了,难道,他想强占了我?
我摇摇头,希望我所想的,都是荒谬可笑的。
他目光迷离地看着我,小心翼翼地把我抱起来,腰上的疼痛比不上这瞬间的恐惧,他的目光,是那么柔和,身体,却是那么霸道。
我扯着他的衣袖哭喊道,玄渊,你清醒一点,我是珑儿,李珑儿!他嗤笑一声,李珑儿怎么了?只要你像她,你就是她,她无法给朕的,你就给朕补上!我张嘴在他肩上咬去,他的手丝毫不动。
他一步步向床上走去,离床越来越近,我的心,越来越沉。我终于松口,手脚并用地拍打着他,你这个禽兽,你为什么要这样?你这个畜生!他眸光一闪,眼眸深处的寒意蔓延,他的酒气呵在我的脸上,不是说了么?不要轻易惹怒我。
下一瞬,我被按倒在床上,腰上传来的疼痛让我冷汗淋漓,眼睁睁见他离我越来越近,他的唇,蓦地覆在我的唇上,我一惊,急忙用舌头顶住,却抵不过他的攻占,他的舌头,就像攻入了城的士兵一般,在我的嘴里肆意搅动着,没有一丝的温柔可言。我胡乱地推打着他,他却将我压得更紧。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止了,眼泪顺着眼角流入头发,一丝丝的热,烫伤了我的心。
我无力反抗他的霸道,这巨大的耻辱,让我有一种恨不得自己消失的感觉。
他的唇很柔软,嘴里还留着桂花酿的香味,但是,他的唇却是那样的冰凉,如同一块寒冰一般。
原以为,我真的可以看淡一切,就连当初跟随他进宫,我又何尝不是在想,这样就可以有一个强大的依靠,让我来更加顺利地完成我的复国的愿望,所以,一直不抗拒,不逃避,现在看来,我仍是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一切。
我抱着膝盖,蜷缩在床角,泪很咸,我的身体,很脏。
桌上有一把刀,是切水果用的,此刻正在烛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冷冷的幽光。我悄声爬下床,哆嗦着走向那把刀。地上很凉,还没走几步,便觉得脚已麻木,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浅浅深深的伤痕,都是他的羞辱。
脑中有一个声音,拿着它,杀了他,一切便都结束了。
拿着它,杀了他。我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出,刀把冰凉,就跟我的手一样。漫身的耻辱化作力量,握刀的手,起了一层青筋。我一步一步向他走去,一切,都要结束。
脑中蓦地想起瑾辰,想起父皇母后,想起琀纱。我这一刀下去,我是结束了痛苦,那瑾辰呢?他没有了国家,没有了父母,现在连我这个唯一的姐姐都失去了,他该怎么办?还有南宫涵,他还在为我出生入死,我怎么可以就这么死去,愧对于他?
还有宝儿,她身上虽流着玄渊的血,但是她是那么可爱,那么懂事,所有人都爱她,都喜欢她,我这一刀下去,她便没有了娘亲,也没有了父皇。
手一松,刀落下,在地上砸出清脆的响声,我下意识地望向床上熟睡的人,还好他没有醒。我终于跌坐在地上,乌黑的长发散落着,披在我的身上。我没有了退路,只能前进。
我将头埋在膝间,我好累。
眼泪顺着洁白的小腿,流落下来,滴在地上,还没有来得及画出涟漪,便消失在地里。
我听见叹息一声,身子蓦地轻了起来,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将我抱起,他身上的龙涎香,很像父皇的味道,他的怀抱,也很像父皇那般温暖。我在他怀里蹭了蹭,将眼角的眼泪蹭掉了,方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继续窝着。我不敢睁眼,怕这只是一个梦,梦醒了,一切都没了。
我呢喃道,你知道么?珑儿做了一个噩梦。
没有人回答我,我被放到床上,一床被子盖上来,我怕他走掉,便将被子踢了,一双手,又将被子盖上。他为我掖了掖被角,接着,房门打开,他的气息,终于消失。
我睁开双眼,眼里没有一丝温度,从此,我不再为自己活,我只要为他们活着。
身上传来一阵酸痛,我看着身上的锦被,还残留着他的味道。麻木地将被子掀起,找了一件长袍将自己裹在里面。我失声喊道,扶杏,扶杏!
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一双温柔的手将我抱住。我笑着,劳烦姑姑给我烧一桶水,我想洗澡。
她叹了一口气,爱怜地抚摸着我凌乱的头发,我往后一躲,脸上的笑容不变,姑姑,我现在身上很脏,劳烦姑姑烧一桶水。她看着我,语气轻柔,娘娘,想哭便哭出来吧。
我笑着,眼泪却出来了。我抱着她嚎啕大哭,她温暖的手覆在我的背上,为我顺气。待我哭累了之后,她方匆匆跑去烧水。
挟裹着长袍,我将自己隐藏起来。或许,我该学会虚与委蛇,水袖长袍,浓墨淡彩。或许,我可以做一个戏子,永远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欢歌笑语,媚眼横波。在不属于自己的舞台上,笑着哭着,累着倦着。却永远没有自己。
水温适中,在惨白的烛光下,我看见自己瘦弱的身躯,洁白如雪的肌肤上,那刺目的道道伤痕,这是欢爱后留下的痕迹,连同空气中那淡淡的血腥与酸涩,我用力搓揉着,想要把这耻辱搓掉,可是,身上的伤痕没有淡去分毫。
我将自己埋在水里。水从四面八方涌进我的身体里,直到身体像要炸掉了,我才抬起头来,一道道水印沿着皮肤滑落,下一瞬又落回水里,扶杏担忧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娘娘,可要奴婢进去为您更衣?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很疲惫,不用了,我马上就好。
马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