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阴沉的下午,别墅还是老样子不变,尼特罗继续坐在沙发上吸烟,而艾伦则在自己的房间写作业,仍然不忘被困在阁楼里的莎伦。
而莎伦,还在阁楼里躺在一片灰尘的床上,心里仍是郁郁不乐。惶恐不安的莎伦整个脑袋如一团乱麻,她的整颗心在反抗。
然而那场内心斗争又显得多么茫然,多么无知啊!她无法回答心底那永无休止的问题——“为什么我要如此受苦”。此刻,在相隔——不说多少年以后,莎伦看清楚了。
莎伦在叔叔的家中上格格不入。在那里她跟谁都不像。同叔叔尼特罗不融洽。他不理会莎伦的死活,说实在自己也一样不爱他。
他没有必要热情对待一个与自已合不来的家伙,一个无论是个性、地位,还是嗜好都同他泾渭分明的异己;一个既不能为他效劳,也不能给他增添欢乐的废物;一个对自己的境界心存不满而又蔑视他想法的讨厌家伙。
莎伦此刻明白,如果她是一个聪明开朗、漂亮顽皮、不好侍候的孩子,即使同样是寄人篱下,同样是无亲无故,尼特罗叔叔也会对她的处境更加宽容忍让。
艾伦也会对莎伦亲切热情些;其他人也不会一再把莎伦当作家中的替罪羊了。
阁楼里白昼将尽。时候已是四点过后,暗沉沉的下午正转为凄凉的黄昏。莎伦听见雨点仍不停地敲打着楼梯的窗户,狂风在门厅后面的树丛中怒号。
莎伦渐渐地冷得像块石头,勇气也烟消云散。往常那种屈辱感,那种缺乏自信、孤独沮丧的情绪,浇灭了她将消未消的怒火,谁都说自己坏,也许她确实如此吧。
自己不是一心谋划着让自己饿死吗?这当然是一种罪过。而且自己该不该死呢?或者,屋外的教堂圣坛底下的墓穴是个令人向往的归宿吗?莎伦的父母就长眠在这样的墓穴里。
这一念头重又勾起了自己对父母的回忆,而越往下细想,就越害怕起来。莎伦已经不记得他们了,只知道父母在弥留之际,要叔叔答应,把她当作他自己的孩子来抚养。
尼特罗叔叔也许认为自己是信守诺言的。而自己想就他本性而论,也确是实践了当初的许诺。
可是叔叔怎么能真心喜欢一个不属于他家的外姓、一个在弟弟死后同她已了却一切干系的人呢?
莎伦发现自己受这勉为其难的保证的约束,叔叔充当一个自己所无法喜爱的陌生孩子的父亲,眼睁睁看着一位不相投合的外人永远硬挤在自己的家人中间。对他来说,这想必是件最恼人的事情了。
莎伦忽然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自己不怀疑—一也从来没有怀疑过——父亲要是在世,叔叔一定会待她很好。
此刻,莎伦坐在圆圆的凳子上,一面打量着白白的床和影影绰绰的墙,不时还用经不住诱惑的目光,瞟一眼泛着微光的镜子,不由得忆起了关于死人的种种传闻。
据说由于人们违背了他们临终的嘱托,他们在坟墓里非常不安,于是便重访人间,严惩发假誓的人,并为受压者报仇。
莎伦沉静思忖,父母的幽灵为女儿的冤屈所动,会走出居所,不管那是教堂的墓穴,还是死者无人知晓的世界,来到这间房子,站在自己面前。
莎伦抹去眼泪,忍住哭泣,担心嚎啕大哭会惊动什么不可知的声音来抚慰她,或者在昏暗中召来某些带光环的面孔,露出奇异怜悯的神色,俯身对着自己。
这念头听起来很令人欣慰,不过要是真的做起来,想必会非常可怕。莎伦使劲不去想它,抬起头来,大着胆子环顾了一下暗洞洞的房间。就在这时,墙上闪过一道亮光。
莎伦问自己,会不会是一缕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了进来?不,月光是静止的,而这透光却是流动的。
停晴一看,这光线滑到了天花板上,在莎伦头顶上抖动起来。现在莎伦会很自然地联想到,那很可能是有人提着灯笼穿过草地时射进来的光。
但那会儿,她脑子里尽往恐怖处去想,她的神经也由于激动而非常紧张,认为那道飞快掠过的光,是某个幽灵从另一个世界到来的先兆。
此时莎伦的心怦怦乱跳,头脑又热又胀,耳朵里呼呼作响,以为那是翅膀拍击声,好像什么东西已经逼近自己了。
莎伦感到一时的压抑一间窒息,忍耐力已经崩溃了,禁不住发疯似地大叫了一声,冲向大门,拼命摇着门锁。
外面们廊上响起了飞跑而来的脚步声,钥匙转动了,艾伦很快走进房间。
“你不要紧吧,莎伦?”
“太可怕了,我要逃离这里!”
“请别着急,我已经想好该怎么把你救出来了。”
“什么……”
莎伦不由得感到惊讶艾伦此话到底是何意思,难道他想带自己的堂妹妹逃离这苦海吗?此刻莎伦隐约发现,艾伦脸上露出了意久深远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