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柳云归的眉头挑了挑。
“别哭了。”叹气,“刚才的事情是我不对。以后我不会这样了。再哭下去,眼睛都要肿了。”
他的声音很温柔,让人几乎可以直接听见里面喷薄欲出的歉意。
他转身去拿了一包纸巾,给苏酒眠慢慢擦眼泪。
但是打湿了一张又一张纸巾,苏酒眠的眼泪还是没有停下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这么厉害了。
哪怕是被杜泽琴丢在孤儿院,她都没有哭得这么凶过。
也许是忍不住,也许是不想再忍。
“刚刚是我的错,我不是故意的,不要讨厌我,嗯?”还是充满了诱惑性的、诱哄一样的声音。
苏酒眠透过朦胧的眼睛,看着柳云归。
挣扎的时候,她对他下手也很狠。
他的衣服被她在挣扎的时候弄皱,而露出来的肩膀上,那个清晰分明的,还是她刚刚咬上去的牙印。
看着这样温柔的他,苏酒眠觉得,刚才他会在这里上了自己,那完全就是一种错觉。
柳云归低头,看着苏酒眠。
她已经停止了哭泣,长而卷曲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看起来就可怜兮兮。
而她刚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听起来就像是在默认一样。
“好吧。”柳云归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就算你不想让我碰,但是你何必这样作践自己呢?柳暨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知道,他不会是你的良人。”
听着他这样温柔的声音,苏酒眠鼻头一酸,仿佛又要哭出来。
但是想到他那句“柳云归会爱的女人只有柳太太”,她就觉得不想把自己柔弱的一面展现到他的面前。
她默默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站了起来,扯开一个笑容:“不管怎么说,谢谢柳公子今天帮我解围。不过以后……希望柳公子还是不要插手这些事情了吧。”
柳云归看着苏酒眠。她明明是今天最委屈的那一个,此时却还在强装镇定整理沙发。
“你的意思是,就看着两个……人在我面前做,还是在我的地盘上,碍了我的眼,我也要无动于衷?”柳云归靠在椅背上,声音有几分沙哑地问道。
苏酒眠看着柳云归,他哪怕是随随便便一个站姿,都显得矜贵无比,俨然就是锦城最为出名的贵公子。
她垂下眼眸。
这样的人,她不想招惹,也招惹不起。
“抱歉。是我今天不分场合和时间了。给老师添了麻烦,还请老师原谅。”她又拿出扫把扫地,仿佛想把所有的烦心事、连带柳云归这个人一起扫走一样。
柳云归的眸子随着苏酒眠的动作转动,眼中的神色却一点点黯淡了下去,最后只剩下一片漆黑,仿佛那个转动的动作都是机械的一样。
第一次听到苏酒眠这个疏离地说话,柳云归觉得自己仿佛被细针扎了,泛起一片绵密的疼。
“那好吧。”他有些艰涩地说着,“既然这样,那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说完,他直接拿起手机,走进了屋子里。
苏酒眠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也有一股说不出的失落。
但是,这个男人的疏离、他们的泾渭分明,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这样的男人,他不打算交付真心,她也就不能随意靠近。
就在这时,苏酒眠的手机响了,是微信的提示音。
苏酒眠打开微信,就看到杜泽琴发来的消息:晚上回家吃饭。
苏酒眠扯扯嘴角,忽然有些厌烦杜泽琴这种理直气壮的口气,很快回复道:我走了,柳公子怎么办?
杜泽琴的回复来得更快:你就跟柳公子请一个晚上的假,今天你必须在家。
苏酒眠不知道杜泽琴为什么忽然这么急着让这个她们全家都讨厌的人回家,于是还是问了一句:我回家,家里人不会不开心么?
杜泽琴:你也知道家里人会不开心,那就快点回来!
苏酒眠:“……”
她有点不明白杜泽琴的逻辑。
苏酒眠看着挂掉电话的手机屏幕,一直看到它黯了下去,变成一片漆黑。
她走到柳云归的门前,轻声说道:“老师,我妈妈让我晚上回去吃饭。我会把晚饭留在桌上的。”
“哦。”淡淡的声音,“知道了。”
柳云归的冷淡,让苏酒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算了,冷淡也是好事。
正好可以划清界限。
……
苏酒眠走进客厅,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柳暨。
两人四目相对无言。
良久,还是苏酒眠先移开视线,看到了苏紫曦。
苏紫曦看起来又轻盈又活泼,乖巧地站在柳暨的身后,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搭在柳暨的肩膀上,杜泽琴正在里里外外忙着做饭,苏丞择则坐在一旁,和柳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看起来就是一大家子和乐融融的模样。
而她苏酒眠,就是打破这份和乐的那个不速之客。
苏酒眠先对杜泽琴打招呼:“晚上好,妈。”
然后又对苏丞择点点头:“爸。”
她瞥了一眼苏紫曦和柳暨,想了想,还是说出口:“柳少爷、苏小姐好。”
苏紫曦的一双手搭在柳暨的肩膀上,整个人好像没有骨头一样往柳暨身上靠,一双眸子里有着骄傲得意的笑意,示威一样地看着苏酒眠。
苏酒眠直接无视了苏紫曦的这个眼神。
“过来。”柳暨用的是命令的口气。
苏紫曦听到这句话,脸色变了变,又恢复了正常。
苏酒眠站着不动。
“还愣着干嘛啊,”杜泽琴瞟了苏酒眠一眼,仿佛用正眼看苏酒眠都是侮辱,接着没好气地说道,“快去找柳少!”
苏酒眠无奈地扯扯嘴角,刚刚走过去,就被柳暨一把拉进了他的怀里。
“还记得我下午说了什么吗?”柳暨的声音低低地在她的耳畔响起,传递着危险的气息。
苏酒眠的眸子蓦然睁大。
“那也行。反正以后我们接触的机会多得很。”
那时候,她只是为了赶紧弄走这个人,也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如今忽然想起来,才觉得意味深长。
原来是这个意思。
苏酒眠垂下眼睫毛,不想看到柳暨的脸,淡淡说道:“你下午说了什么?忘了。”
“那我不不介意再说一遍。”柳暨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今天晚上,我们有的是时间,好好儿接触。而且是负距离接触。”
“什么?”苏紫曦绕过沙发走上来,一脸被背叛的惊讶和委屈,“什么下午说什么?你们见面了?为什么我不知道?”
苏酒眠看到苏紫曦的表情,就觉得没有说话的胃口。
烦。
“苏酒眠,你到底说不说?”苏紫曦冷声说道。
杜泽琴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了这一幕,连忙说道:“紫曦,你快别闹了,来来来正好我这里还有几个菜,你来帮帮我。”
苏紫曦仿佛没有听到杜泽琴叫的是她,一把拉起苏酒眠:“你去帮妈,我和姐夫说话。”
虽然苏紫曦的动作十分粗暴,但是好歹还是让苏酒眠离开了柳暨的怀抱。
想不到刚一站起来,就又一下子被拉到了柳暨怀里。
猛地撞在了他的胸膛上,苏酒眠鼻子吃痛,忍不住叫出了声。
她的声音本来就软糯,如今听来,更是有了一种娇媚的风情。
柳暨只觉得下腹一紧,俯下身子,低声说道:“你别发出这种声音。不然我现在就会忍不住。”
听到这句话,苏紫曦只觉得仿佛一道闪电劈过她的脑袋,让她觉得不可置信。她用力掐着苏酒眠的手臂:“苏酒眠你要不要这样,发出这种母猪叫春一样的声音,还趴在男人身上,恶不恶心啊你?”
苏酒眠本来就懒得应付这一大家子,如今被苏紫曦这么一膈应更是觉得烦躁,抬头就说道:“苏紫曦你还有没有点常识?要不要我把你一把拉到地上你试试看?是装疼了还是故意的你分不清吗?”
“我看是你分不清吧。”苏紫曦立刻说道,“见个男人就扑上去,还真是你苏酒眠的性格,你现在趴在我姐夫身上,简直就是玷污了我姐夫!你这个狐狸精,一天到晚就知道发骚!”
玷污?
听见这个词,苏酒眠翻了个白眼。
她倒是想赶紧离开。
也许是今天遇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也许是她这段时间本来就烦。
一听到苏紫曦这么口无遮拦血口喷人,她觉得简直烦死人了。
烦得她想打人。
她此刻趴在柳暨身上,自然能感觉到柳暨的身体变化。
他的呼吸正常,可见他对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反应。
但是怎么办,他和苏紫曦都让她觉得不爽,她偏偏要把这两人都拉下水。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咬着下唇,一双桃花美眸泛起些许委屈的神色来,看着柳暨,也不说话。
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平时看起来就好像在微笑的桃花眼此时一点笑意也无,没有了那种漫不经心的感觉,反而更加真实、打动人心。
柳暨看着这样的苏酒眠,只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一软,下意识就想要满足她的所有要求。
“柳暨……”她柔柔地开口,软糯的声音仿佛能直接流入人心,“苏紫曦说我玷污你……她的意思是她往你身上靠就不是玷污你……我伐开心。”
“嗯?”柳暨对上苏酒眠的双眸,仿佛被蛊惑了一样,自然而然就说出了下面的话,“你比她好看多了,要说玷污,也是她,绝对轮不到你。”
至少,他绝对不讨厌苏酒眠的触碰。
“我靠苏酒眠你还要不要脸啊!”苏紫曦在后面叫嚣。
姐夫怎么可能讨厌她?
姐夫明明宁愿选择她也不选择苏酒眠这个贱人!
姐夫都要了她了!
就是苏酒眠这个狐狸精,整天不务正业,想着勾引姐夫,才让姐夫一时头脑冲动,说出这种口不对心的话!
苏酒眠回头瞥了一眼,转过头来,双手环绕上柳暨的脖颈,在距离他十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声音飘渺,但是就能让人听出其中的委屈和恃宠而骄:“但是她不这么认为。我不喜欢她。你让她走好不好?”
柳暨这辈子最讨厌让一个女人主宰他们的关系,然而此刻听到苏酒眠难得主动对他提一个要求他却只觉得欢喜,轻声说道:“好。”
然后他抬头,淡淡地看着苏紫曦:“她让你滚。”声音平静地没有起伏,就仿佛在对一只低贱的蝼蚁说话,不上心,也不用上心。
苏酒眠抿了抿唇,掩藏其自己的笑意。
如果不是为了演戏,滚这个字其实是她最想用的。
听起来就爽。
“苏酒眠你演够了没有?”苏紫曦已经生气地失去理智了,从茶几上拿起一只茶杯,就直接泼到了苏酒眠的身上。
连带着柳暨也被浇了一身。
“苏紫曦。”柳暨立刻站了起来,皱着眉头,不悦地看着苏紫曦。
苏紫曦明白自己闯祸了,立刻低眉顺目地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姐夫,我只是被苏酒眠这个贱人气昏了头,想要惩罚她一下,实在是没有想到会泼到你身上……”
杜泽琴听到客厅的动静,跑过来,立刻对苏紫曦吼道:“苏紫曦你到底在干什么?你还懂不懂事?”
然后她转过头,对柳暨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柳少,我们家紫曦不懂事,她不是故意的,你现在赶快上楼去吧,我让苏丞择给你买一套新的西装。”
说完,她就对苏丞择大声说道:“你还愣在这里干嘛啊?还不赶快去给柳暨买一套西装?就去我们家对面的那个大型商场,买一套阿玛尼的,快点!”
柳暨瞥了一眼杜泽琴,淡淡地说道:“我不穿阿玛尼的西装。”
杜泽琴尴尬了一瞬,脸色变红又变白,很快恢复了正常,接着立刻改口:“那就华伦天奴!快去!”
“诶,好!”苏丞择立刻抓起手上的钱包就往外跑。
苏酒眠趁机后退一步,不动声色地拉开和柳暨的距离,冷眼看着这一家人的忙碌。
柳暨身上只是有几点茶渍,她苏酒眠才是那个真正一身都湿透了的人。
全家都为了柳暨忙碌,没有一个人关心她的情况。
苏丞择两次拿着钱包从她面前跑过去,却根本没有看她一眼。
苏紫曦和她的距离不到两米,余光都能看到她,却始终盯着柳暨。
杜泽清更是直接和她面对面,然而却一会儿招呼柳暨上楼,一会儿教训苏紫曦,一会儿提醒苏丞择。
也许是选择性忽视,也许是根本就习惯了。
习惯了她在这个家,一点地位也没有。
苏家收养了她十六年,就算计、利用、压迫了她十六年。
一点亲情也没有。
就像这次,如果不是柳暨主动提出,杜泽琴打死都不会愿意苏酒眠踏进苏家一步。
想到这里,苏酒眠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转身上楼。
柳暨看着苏酒眠即使被泼了一身茶汤、衣服都已经贴在了后背上,却依旧优雅挺直的背影,眸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了一丝怜惜。
不过,这怜惜也只有一瞬,在他自己都还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过去了,恢复了那像永夜一样、没有一点光线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