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落座,就看到藏诗嘴角的笑犹如减缓盛开的蔷薇花,越发开的娇艳了:“大婚前到春楼来寻欢,公主你真不怕皇阿姨找你麻烦?”
我微微扬起嘴角,手指捻了一颗花生放在嘴里,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本公子摆这些虚架子,是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说吧,都干些什么呢。”
她微笑,语气很是哀怨:“我娘非逼着我娶亲,说什么人都快十七的人了,她等着抱孙女,我这不是没遇到良人嘛,你叫我娶谁啊。话又说回来,我那妹妹一听这茬,不愿意了,刚巧那日又因为这事跟我娘吵了起来,你选驸马的宫宴,白娇娇就去了。”
她往嘴里放了颗葡萄,面上似乎有些幸灾乐祸:“这谁知没捞到好处,还赶上你家妹妹给你下毒,吓得魂差点没了。”
说完,还翻了个特别形象的白眼。
“哈哈……”我“噗哧”一声笑了起来,“白娇娇是个没轻没重的,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宅院里争宠是常事,”我皱了皱眉头:“只是你娶亲这事……现在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回头我让母亲跟你娘说说?”
“别别别,”她慌忙摆手,“这事若要让皇阿姨掺和进去了,那我指不定就在你前头大婚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略略“嗯”了一声,她伸手环住一名小倌的腰,那名小倌略显娇态,被藏诗挑逗着:“美人,今晚随了爷怎么样。”
我失笑,正要拿起酒杯,却被绿依一把拦下:“公子,您身子刚好,还是少沾酒肉为妙,身体要紧。”
我的手还僵在半空中,抬头看了绿依一眼,她虽面无表情,但是能看出来是铁了心的不让我喝。我收回了手,无奈道:“罢了罢了,念你也是好心,就不罚你了。”
“谢公子。”她朝我恭敬道。
藏诗闻言一挑眉,接着却笑得合不拢嘴地直夸:“看不出来,你的人对你倒是忠心,可不想我府里头的那些东西,成天就事多。”
我瞥她,端了茶细细品着,眯了眯眼,脑袋里不停的思索,藏诗这是话里有话啊,莫非……
我抬了抬眼,挥手让绿依带着竹柔下去侯着。见我这番动作,藏诗给了那几个小倌一些银子,便也给打发走了。
这时我才笑:“有什么事就说吧。”
她眉头微皱,定了定神,起身欲朝我跪下,我侧首,一道内力打出将她扶起,她微微惊讶,还是开口:“公子危难之时藏诗未能遵守承诺及时出现,请公子责罚。”
我望向楼下的入口处,瞧了眼外面的夜色,慢慢道:“藏诗,你我这般见外可不太好。”
藏诗只是望着我,继续道:“你出事……我没在你身边,还是愧疚的。”
“坐下说话,”我含笑说道,“我这不是没事,你也不必介怀。”
“唉……”她微微叹气,“不知道这次会不会牵扯到江湖中啊。”
我扬眉冷笑:“我那个妹妹,真以为我不敢办她,她胆子倒真是不小。我手底下的人日夜潜伏在她宫里,这些时日倒是风平浪静,那日从她宫里头出去的男人,到现在也没查出个名堂来。”
藏诗淡淡一笑:“是时候先动手了。”
我愉悦地笑起:“是啊,该动手了——”
“对了,你是不问仇子沉心仪之人是谁吗?”她脱口轻声说道,“是陆薇薇。”
我脸上的笑意顿时就凉了三分:“你是如何得知?”
她盯着面前的一盘水果,像是要盯住某个人一般,嗤笑道:“你真是被他的温柔迷了心窍,我可是注意到了,打小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他就对陆薇薇照顾有加,不过那时候你有曲怀大师做师父,这些你自然不知道,就算有的人明白也不敢告诉你。”
“那时候我没怎么放在心上,现在想想确实有古怪。这陆薇薇是陆家嫡女,她那个庶姐陆芊你是见过的,也是个刻薄之人。她娘在朝廷是御史大夫,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她突然凑近我:“你若想掀了她,随时都可以。”
我皮笑肉不笑的贴过去,压低声音:“你手里捏着她把柄,还是怎么着?”
“陆大人不是个好东西,要不怎么有这么个好女儿……仇子沉怎么就眼瞎看上了她?”
我抬了抬眼皮:“本宫还没闲心对无关紧要的人动手。”
她抿嘴笑,轻声说道:“哎呀呀,早些日子我与仇子沉前去喝酒,一不小心把人给灌醉了,嘴里头那个‘薇薇’‘薇薇’喊的那一个叫甜腻,”她端起酒杯仰头喝下:“这么简单的法子,你怎么不知道用,还是舍不得用点子来套他?”
我不语,依旧捏着手中的茶杯不放,脑中有千万个念头闪过,过了好久我才道:“他现在对我,对皇家的防备不是你能想象的……”
末了,我又苦笑:“,现在我最糟糕的感觉,就是去怀疑原来深信不疑的人……”
藏诗坐着不动,一时明白了大概,她说:“于这千万人当中,又会遇见几个真心待你的人?”
我闭了闭眼,侧开了脸,这几年来,我一直努力试着将自己原原本本地修补成最初的模样,却一不下心让自己破碎的更彻底,一颗心在宫闱的杀戮之中已经渐渐变的冰冷,而自己硬是满身罪孽,满手血腥。
她叹气:“你不怕么?”
我浅笑:“我为何要怕?”
我明白,如果我以后真的登上了那个位子,我往后的命运会如何,可是我别无选择,亦无退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忧颜啊,”她淡然道,“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鼎力相助,但……可别到最后让自己后悔莫及就好。”
我再无言语,只捻了一颗花生放在嘴里,转脸静静看着台上俊秀小生说着相声。
藏诗最懂我的心思,她知道我想要什么。可人终究会有看不透的那一天,彼此也不说破,在面子上待对方依旧如初。因为不管结局如何,那些一起走过的日子都刻骨铭心。
正在这时,华觞阁外面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个人,仔细一瞧有点眼熟。
藏诗说看见了说道:“那不是你宫里的人吗?我上次还见过……”
只见她慌乱的抬头找了一圈,看到坐在二楼上的我时还不确认的瞧了一会,而后面上闪过一丝欣喜。
她满头大汗的跑到我跟前,连气也来不及喘,便贴着我耳朵道:“公主,大……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