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子阁
子喻正翻着各司的账本,果然宫里大太监们私吞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玉儿办完事推门进来,拉着一张小脸。
“怎么?谁欺负你了?”子喻拿笔圈出账上不对的地方,这些该死的家伙就不能用点脑子么,这么明显的疏漏,是故意让人查出来么,害她一点兴致都没有。
“有个坏消息。”玉儿低头看着鞋尖,不敢去看子喻。
“说。”子喻吹干墨迹,翻到新页。
“皇后娘娘将陈昭公主接到华阳殿去了。”玉儿紧张地捏着衣角,生怕子喻发脾气牵连她。
子喻停住动作,放下笔,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宫里就没有一个动脑子的人,“皇上知道么?”
“应该不知,玉儿从押送绿衣她们的狱卒那听到的。”玉儿见子喻没有生气也没有多余的情绪,于是放下心来,上前一步说道:“皇后娘娘用浣衣房的一个丫鬟顶替了陈昭公主,听说今晚就要安排马车送陈昭公主出宫。”
“知道了。”
“您就这么放过陈昭公主了?”玉儿不可置信,陈昭公主做了那么多的坏事,不受到惩罚根本说不过去。
“什么时候你也上了心?”
子喻放松一下手指,起了身,“将本宫理过的账本送到三司,带本宫的口谕,凡事从公,若敢徇私,等着本宫亲自收拾。”
“是。”玉儿抱起账本,不肯离开,“您真的不管陈昭公主了?”
“有些仇亲手报才有意思。”子喻早就算准皇后不会轻易罢手,她自然也早早想好对策,你要送人出宫,那我就帮你送去最该送的地方。
“玉儿就知道公主已经有对策了,那玉儿去送账本了。”玉儿带着账本满足地退了出去,她真的越来越喜欢自家公主了,当初被送来喻子阁的不情愿早不见踪影。
子喻看着玉儿离开,动身去了酒窖,拎着两坛酒往回走,酒坛之间碰撞的声音在走廊响着。
“又在大白天喝酒?”陈叔宝接过子喻手里的酒,放到笔尖下闻了闻,“还是千金难求的云酿。”
“太子殿下真会挑时辰来。”子喻看着陈叔宝一身玄衣,只挽着一个发髻,看起来很是悠闲,尤其还挽着一个异域风情的大胸美人。
“是阿挲曼想你了。”陈叔宝松开了阿挲曼。
阿挲曼比起上次穿得保守了许多,只是依然藏不住曼妙的身材,火辣的身材却不影响那双纯情的大眼睛,“您上次说要讲的和尚的故事还没说呢。”
“亏你还记得。”子喻忍不住伸手点在阿挲曼的笔尖上,“想听故事啊,那间房里有个哥哥会给你讲的。”
“真的么?”阿挲曼眨了下眼,很是开心。
子喻真诚地点了点头,阿挲曼乐呵呵地往子喻指向的房间去,完全没发现自己转身后子喻的窃笑。
“你让她去了谁的房?”陈叔宝看在眼里却没有阻止,“别欺负她。”
“不会有事的,今日让你占了便宜,到我房里喝酒去。”子喻拉着陈叔宝进了房,眼角正好瞥见在阁楼上的禅明,直接转过头关起了门。
陈叔宝看透不说破,开了酒斟上一杯端到子喻面前,“到你这来,我倒成了陪酒。”
“不敢不敢。”子喻接过酒杯,一口下肚,甚是凶猛。
陈叔宝小酌的样子变得相当温婉,“喻儿,你是不是有心事?”
“太子殿下想多了,世上有什么是我想不通的。”
“禅明。”陈叔宝直击要害。
子喻打了个嗝,放弃酒杯,直接端坛,陈叔宝也不阻止,看着子喻豪迈地将酒悉数装进肚子里。
等子喻喝完一坛,陈叔宝默默地将手边还未开封的一坛递了过去。
云酿的度数极高,千杯不醉的人也架不住子喻这样的喝法。
陈叔宝干脆放下酒杯,伸出手掰着手指数到三,子喻果然就直接伏在桌上睡去,醉得不能再醉。
“何苦呢。”陈叔宝怕子喻着凉,解下自己的外袍盖在子喻身上,“好好睡上一觉,至少暂时离了人世苦海。”
陈叔宝正准备离开,起身开门,禅明就立在外面。
“这是我第二次见她这样喝酒,若是可以,就多陪陪她。”陈叔宝语重心长,多年前子喻红着眼将自己灌醉,整整三天没有醒来,父皇差点将太医院诛了。
禅明半阖着眼,无色无欲的脸上依旧是无人间烟火的清冷。
陈叔宝关上门,难道整整十年还感动不了一个人么……
陈叔宝离开后,禅明将冻红的手收回袖子了,推门进了子喻的房。
子喻趴在桌上,因醉酒而粉着的脸蛋煞是可爱。
禅明抱起子喻安置到床上,将陈叔宝的外衣收到架上,待手回暖后才伸手掰开子喻的嘴,将药丸喂了进去。
那是解酒的药丸,醒来后不会因醉酒而头疼。
等子喻咽下后才盖好被子,确保子喻没有不安分得把手抽出来,低头在子喻额上亲了亲。
陈叔宝站在门口不知道该进不该进,他只是回来找阿莎曼的……而子喻的房门正好没关。
禅明与陈叔宝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咳,我路过而已,你继续。”陈叔宝尴尬地开口,同时对子喻放宽了心,十年也不是毫无回报,只是两人何时能修成正果。
禅明没有答话,拿起陈叔宝的外衣递与他,脸上没有半分情绪波澜。
陈叔宝接过外衣,憋着笑往容安的房去,禅明则回了自己的房。
容安房里,阿莎曼敲了三次都没人应话,只好自己推门进去,看着容安蜷缩着身子在卧榻上沉沉睡着。
阿莎曼轻手轻脚地窝到容安面前,撩起容安散乱的发丝,惊奇地发现一缕银鹤色的,怕惊扰了容安,不敢细看。
容安闭着眼,睫毛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做着不安的梦,但唇角勾着的邪魅弧度,又好像是个不错的梦境。
阿莎曼记得这种坏坏的笑容,就跟狐狸一样狡黠,加上刚刚看见的银鹤色发丝,张着讶异的嘴久久不能合上。
有个人是阿莎曼永远不会忘记的,全靠那个人她才有机会逃出来遇上陈叔宝还有陆小郎君,她一直想找到他,因为中原人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是对她来说天大的恩情。
阿莎曼不忍喊醒容安,又迫切想知道容安到底是不是那个人,毕竟长相差得太多。
就在阿莎曼纠结半天不知该怎么做时,容安被阿莎曼炽热的目光盯醒,见到是阿莎曼后翻了个身又闭上了眼。
“请问您是帮助我逃出来的人么?”阿莎曼眨巴着大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
等了半天也没得到容安的回复,阿莎曼干脆坐了下来,等着容安睡够再问,女人的直觉是不会错的,他肯定是那个人。
就在阿莎曼目光灼灼盯着容安时,陈叔宝敲门说道:“阿莎曼,该走了。”
阿莎曼看了眼容安,坚定目光,“阿莎曼要等人醒过来,不然不回去。”
“那我进来了。”陈叔宝推开门,“这样都没醒。”
阿莎曼点点头。
“阿莎曼,你是永远等不醒一个装睡的人。”陈叔宝可没有阿莎曼的天真,会武功的人睡眠向来浅,不可能听到脚步声还能继续睡着。
“那他为什么不理阿莎曼?是阿莎曼做错什么了?”阿莎曼不解地看着陈叔宝。
“只有他知道。”陈叔宝蹲下与阿莎曼平视,捏了捏阿莎曼极富弹性的小脸,哄小孩似得说道:“我们一起等他醒好不好?”
“……”容安睁开眼,实在受不住陈叔宝这套,“我不是你认识的人。”
“被殿下猜中了,他真的是在装睡。”阿莎曼开心地拍起手,直接忽略容安的回答,因为她已经认定了容安就是那个人。
“你想怎么样?我什么都不需要。”容安侧躺着,支着头,还忍不住打着哈欠,眼里泪花连连。
“没关系,阿莎曼知道是你就满足了,你喜欢吃什么!阿莎曼回去学,明天就给你送过来!”阿莎曼想开心地转圈,大恩人就在面前。
“我喜欢吃小孩。”
阿莎曼脑子里转圈的小人石化并碎裂,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您刚刚说了小孩?”
“嗯哼。”
“呜呜呜,阿莎曼下不去手。”
“……你还真想把小孩做成菜啊。”容安服气,不知道当初帮阿莎曼逃出来的行为是否正确,阿莎曼跟八岁小孩差不到哪去。
“有没有别的?最好像蜜糖,白饭这样。”阿莎曼期待地看着容安。
容安扯了扯嘴角,认真说道,“我喜欢喝西北风。”
“西北风是什么?”阿莎曼转过头向陈叔宝求助。
陈叔宝无奈地低头,将雀跃的阿莎曼按住,上前说道:“我带她回去了。”
容安感谢地点点头,他刚刚已经萌生逃离此处的想法。
“殿下,阿莎曼不想不回去,他是阿莎曼的恩人,阿莎曼想留下来报答他。”阿莎曼倔强地不起身,牢牢黏在地板上。
陈叔宝耐心哄着阿莎曼,“回去我就告诉你怎么报答你的恩人好不好?”
“真的么?殿下不许骗人。”
“殿下什么时候骗过你了。”陈叔宝牵起阿莎曼,“跟你的恩人道别。”
“阿莎曼先走了,明天再来看您。”阿莎曼乖乖向容安行了礼,跟着陈叔宝离开。
阿莎曼前脚刚走,容安立即扯下来卸去了容安的面貌,露出自己本来的模样,现在若有人闯进来,定会被容安倾人的容貌迷去心神。
容安恢复了狐面郎君的模样,戴着白色狐狸面具,一头银鹤长发。
此后三天狐面郎君不见踪迹,害得阿莎曼生气了好几天,不论陈叔宝带什么新玩具都哄不好。
再说城西揽月茶馆中阿秋吃完午饭,就开始承包茶馆里的重活,此时正忙着劈柴。
说实话,这是阿秋第一次劈柴,却熟练地跟从小劈柴的一样。
“秋姑娘喝口茶歇歇吧。”掌柜端着茶过来。
“您放着吧,我先劈完这堆柴。”阿秋擦去汗水,继续劈柴。
“看您不像穷苦人家的孩子,劈柴却很熟练。”掌柜将茶放到桌上,“茶放这儿了,姑娘别忘了喝。”
“谢谢您了。”
阿秋此时虎口被斧柄磨得生疼,脸上却没表现出来,想着萧赜肯定有药可以涂,于是不在乎地继续劈着。
当逍遥难得拎着铁砖而不是酒回来时,看着阿秋包起来的手掌心疼了好久。
“你怎么不知道疼?”逍遥解开阿秋自己随意包扎的绷带,“也不知先涂了药再包。”
“不是很疼。”阿秋安慰道。
“你是不疼,师傅心里疼。”逍遥掏出自己消炎止痛的药膏抹在阿秋的伤口上,“为师告诉你,不许有下次,师傅是要锻炼你,而不是练废你。”
“知道了。”阿秋开心地笑了,逍遥就像阿秋从未有过的父亲一样关心着她,感觉整颗心都暖了起来。
“都这样还笑得出来,傻丫头。”逍遥敲了下阿秋的脑袋,“萧赜呢?他没给你开些药?”
“萧公子吃过午饭后就带亓淼出去了。”
“不带你一起?”
“为什么要带我?”
“万一此时有人对你不利,岂不是没人保护你。”逍遥将四块铁砖码整齐交给阿秋,“将它们绑到手脚上,吃喝拉撒都要绑着。”
在逍遥手里看起来跟豆腐一样轻的铁砖,到了阿秋手里差点没把阿秋带摔了。
“您在这儿歇着,我回房找些布料把它们绑起来。”阿秋吃力地抱着铁砖。
“等下,丫头你喜欢吃什么肉?趁现在还早,师傅给你买点东西补补,瘦胳膊瘦腿的,真怕你倒了。”
“师傅看着买就好了,其实我更喜欢吃素。”阿秋抱得仿佛不是沉甸甸的铁砖而是逍遥沉甸甸的爱,脸上写满了知足。
逍遥翘着二郎腿,看着阿秋单薄的背影,打定主意去买酱牛肉。
回到房间的阿秋开心地剪了些布料将铁砖绑到脚上,此时的她还不知道晚饭时要面对山堆一样的酱牛肉,并且此后差点对酱牛肉产生阴影。
因为逍遥见她吃得开心,于是连着十几天都买了酱牛肉,还是同一家的酱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