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先行回房换身衣服,却发现桌上多了一样东西,她确定跟亓淼看房间时绝对没有。
一株淡紫色的芫花静静躺在桌上,就跟她上次住进喻子阁时一样,不知道是谁送的。
阿秋没来得及细想就被屋外的逍遥催促着出来,只好先将芫花放置在花瓶里,换好衣服出去。
“师傅。”阿秋站在院子里,恭敬地喊道。
“这是为师从柴房里找来的木墩,给你练平衡用。”逍遥将颇有重量的木墩随手往上一扔,背着的虹墨只留下一道道黑色残影,木墩被分成不均匀的三块,捡了最大块的放到院子正中间,一掌拍下,木块分毫未损,而木块下的青砖接触木块的部分微微凹陷。
“你先从最大的一块开始练,等你能在上面站稳一炷香就换小一点的继续站。”
阿秋目瞪口呆,逍遥好厉害,“直接站上去么?”
“嗯,掉下来就重新开始。”逍遥坐到一旁的石凳上,从怀里掏出拇指粗的香。
“您说的一炷香是您手里那根?”阿秋刚在木块上站稳就被吓掉。
逍遥点点头,凭着深厚的内力硬是将香插进了石桌里,取出火折子点上,“记住一炷香的时间是多少,没有第二根了。”
“这样怎么记?”
“为师去拿个铜壶滴漏给你。”
“您这香能烧上一个半时辰呢。”茶馆老板恰巧经过,“我说您拿那么粗的香做什么呢,原来是练功计时的,小姑娘的身板受不住的吧。”
“没事,当初小道也是这么练下来的,烧的香有拳头粗。”
“拳头粗能烧上一整天呢,您受得住啊?”
“练武之人哪有受不住的。”逍遥跟老板一唱一和,阿秋听懵了都,拳头粗的香,不知道逍遥究竟经历过什么。
“上木桩,别偷懒。”逍遥见阿秋还站在平地,催促道:“既然拜在了我门下,就要勤奋刻苦。”
“知道了。”阿秋继续尝试在木桩上停留,看着最小一块的木桩,完全就是一块圆锥,要怎么才能站得住,她现在脚下这块因为是不规则的底面,就算逍遥已经将它定在砖中,还是有些晃动。
“别看了,将你脚下的站稳再想怎么站其他的。”逍遥从怀里掏出一袋瓜子磕了起来。
阿秋定下心,寻找这木桩的平衡点,稳住身形。
“为师果然没看走眼,丫头的天赋无与伦比,这么快就找到了平衡点。”逍遥觉得干嗑瓜子有点口渴,拜托掌柜的去取壶解渴的茶来。
掌柜的应声去了大堂。
“师傅,我有午饭吃么?”阿秋想一炷香要燃一个半时辰,那就是三个小时,站完都过饭点了。
“丫头,你想一次站完?”逍遥笑着将瓜子皮吐掉,“就你的身板,一顿不吃估计就躺下了。”
阿秋自然是没指望能一次站完,她估计光是平地站上那么长时间都要酸得不行。
掌柜的端了茶来,对阿秋说道:“姑娘,大堂有信差找您。”
“找我?”阿秋疑惑地下了木桩。
“说是要您亲自去收。”掌柜为阿秋引路。
大堂里坐着的信差正喝茶歇着,脚边放着一个背箱,桌上摆着一个瓷坛。
“信爷,这位就是阿秋姑娘了。”掌柜上前引见,信差放下茶杯抬头看向阿秋。
“这是给您的信,还有东西。”信差从背箱里翻出信件交到阿秋手里。
阿秋疑惑地打开信件,怎么会有人写信给她?
信上画了一个狐狸图案,阿秋算是明白了,是容安写的。
阿秋看完信后,面色凝重,向信差问道:“请问您是否有个妹妹叫景月?”
“姑娘怎么知道?”信差讶异地看着阿秋,“在下明阳,家妹的确叫景月,不过吾妹自小就入宫当丫鬟了。”
阿秋沉重地闭上眼,深呼吸后睁眼道:“景月与我在宫中是深交的好友,她还在世时曾写信托我若能出宫便替她看看你们。”
“不是,您说什么?什么叫在世时?”明阳乱了方寸,“不可能,月儿她好好在宫里待着,怎么会......”
“对不起。”阿秋捧起瓷坛到明阳面前,“这是景月的骨灰,您节哀顺变。”
“不可能,您一定是跟我开玩笑,月儿说她办完最后一件事就能出宫了,老爹的翳疾也治好了,我们一家很快就能团聚了,您怎么能开这种玩笑。”明阳推开阿秋,不肯面对事实。
掌柜在后面扶住阿秋,“明阳,人死不能复生,你要面对现实。”
“这不是真的。”明阳一个七尺男儿此时竟像小孩一般哭起鼻子,什么都向好的方向发展了,为什么人忽然就没了,怎么就会没了呢。
“明阳大哥,景月希望您能照顾好家里老父,她今世不孝,不能再侍奉老父。”阿秋叹气,将景月的骨灰坛郑重地放到明阳手里。
明阳抱着骨灰坛跌坐下,嘴里念叨着,“我的傻月儿,她怎么会不孝呢,她比我孝顺多了。”
“唉。”逍遥见此情景,不自觉摸着腰间脏兮兮的布偶,时运不济啊。
“师傅,我们回去练功吧。”阿秋见不得生离死别,总觉得太过伤感与撕心裂肺,此时的悲伤是真真切切的,能将闻者也牵连伤情。
“姑娘等等。”明阳搽干净眼泪,“我想知道信上是否提及月儿是怎么死的?我不想她死得不明不白。”
“她是为我而死。”阿秋直直看着明阳的双眼,丝毫没有逃避。
明阳愣住了,看着阿秋眼里的坦荡,竟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我知道了,多谢姑娘的坦白。”
“月丫头太可惜了啊。”逍遥站在明阳和阿秋中间,防止明阳情绪太激动而伤害阿秋,却没想到明阳会谢阿秋。
阿秋转身回了院子,逍遥也跟了去。
掌柜安慰地拍了拍明阳的肩,接着也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明阳从能记事起就开始接替老爹给人送信,送信虽然挣得不多,却也勉强能养活老爹和妹妹,后来老爹染上翳疾,为了给老爹治病,家里开始入不敷出,落月瞒着明月将自己卖进了宫中,只留下了卖身的钱给明阳。
至此多年过去,明阳堪堪养着老爹,另外攒着钱向宫里打听落月的下落。终于有一天,宫里来了人带来落月的消息,告知落月改名叫了景月,在宫里一切甚好,只要帮宫里一位贵人办完事就能被放出宫。
自此宫里每月都会托人送些银两给明阳,此前不久明阳还受一位恩人帮助,拿着神药治好了老爹的翳疾,明阳满心欢喜,只要景月出宫,他们一家就又能团聚。
谁知他送了这么多年的信,今日竟把妹妹的骨灰送到了自己的手里,是上天在跟他开玩笑吧,他还记得景月小时候喊着他哥哥时的笑脸,月儿,是哥哥没用。
院子里阿秋重新站上木桩。
逍遥没了嗑瓜子的兴致,干脆站起身教导阿秋动作,“双手展开放平,腰板挺直。”
阿秋试着去做,却几番失了平衡掉下木桩。
“去想你之前是怎么稳住自己的。”逍遥用脚勾起最小的圆锥形木桩,飞身踮脚站在上面,身体没有丝毫晃动,四平八稳地抱胸站着。
“哇哦,好厉害。”亓淼搬了一摞的书简出来,正好看见逍遥帅气利落的动作,“也教教阿淼吧!”
逍遥站回平地,“你先试试阿秋脚下那块。”
阿秋闻言让出了木桩,当然也不会闲下来看戏,开始自顾地试着站第二块木桩,反正第三块圆锥形的她现在肯定驾驭不了。
“她都能站稳,阿淼当然也能。”亓淼自行地站了上去,不到两秒钟就掉了下来,不信邪地摆好木桩又站了上去,几次下来都没坚持过三秒,“阿淼不信了,她刚刚站了那么久都不会掉下来。”
“可没那么简单。”逍遥说话的当口,阿秋竟然已经能在第二块木桩上站稳,“丫头,你要逆天啊。”
阿秋皱着眉,她现在不敢乱动,连呼吸都变轻了。
“你看到没,小道的徒弟就是厉害。”逍遥挑衅地看向亓淼,这小子一直都对他很不客气。
“她一定是练过!”亓淼不服气地又去挑战第一块木桩。
“臭小子,你忘了她之前一直坐着的是什么吗?”逍遥不客气地把亓淼从木桩上拍了下来。
亓淼双手捂着脸,他竟然忘了阿秋之前是坐轮椅的,彼时看阿秋的整个眼神都不一样了,站在木桩上的已经不是普通人了,而是天才。
“丫头,为师都要怀疑你是不是练过的了。”逍遥看阿秋刚才还战战兢兢地站着,现在已经能气定神闲的站稳。
“嗯?”阿秋照着逍遥教的,站直了身子,将双手打开平放。
“为师当初练这平衡练了三个月才能在第二块木桩上站上一炷香。”逍遥摇头叹息,他学什么都快,就是平衡力差了点。
“站是能站稳。”阿秋淡淡道:“就是要站上师傅说的一炷香大概还要很久。”
“丫头你是体能差,平衡力完全可以不用练了。”逍遥现在心里可开心了,他是捡着宝了。
“那还要站吗?”阿秋歪头看着逍遥。
“你这暂且可以不用练,等你把身体练好,直接尝试为师刚刚站的那块。”逍遥摸着下巴,“今日起茶馆里的杂活都归你了,尤其是重活。”
“知道了。”阿秋点头,没有一点抱怨的神情。
“她是个姑娘家,干不来重活的吧。”亓淼已经放弃了木桩,将公子吩咐他要晒的书都摊在架子上。
那是晒茶叶的架子,摆满了半个院子,所以院子里一直有浓郁的茶香,闻起来特别舒服,怪不得萧赜会搬来茶馆。
“学着干呗,搬书的事就交给秋丫头,你替小道监督着。”逍遥收好没嗑完的瓜子,“小道出去一趟。”
“师傅早去早回。”阿秋现在是典型的三好学生,逍遥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问为什么,直接上手认真去做。
“欸!你搬得动么?还是我来吧。”亓淼见阿秋头也不回去了放书的房间,赶紧追了上去。
“多搬几次就可以了。”阿秋指向几个架子的书,“全都要搬?”
“不用,就这个架子上的就行。”
亓淼抱了一摞走,阿秋也跟着亓淼干,只是女生力气本来就没男生大,加上阿秋本来就瘦弱,完全跟不上亓淼的速度。
“要是累就先歇会吧,反正你师傅也不在。”亓淼放慢速度对阿秋说道。
“没事。”阿秋摇头,萧赜的藏书还真是多啊。
“秋姑娘?”萧赜从房里出来,看见阿秋在搬书有些诧异。
“萧公子好。”阿秋停下脚步向萧赜问好。
“怎么是你在搬书?逍遥兄不是在教你练功么?”萧赜很自然地接过阿秋手里的书。
“师傅说我身体不好,要多干活。”
“吃了饭再做吧。”萧赜放下书,拿汗巾帮亓淼擦去满头的汗水,又拿了条干净的给阿秋。
“终于能吃饭啦,阿淼都饿死了。”
亓淼拉着萧赜一蹦一跳去吃饭,阿秋默默跟在后面羡慕亓淼能无忧无虑地活着,而她手上的血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