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过后,子喻被临时喊去面见皇后,陈芫被容安带回房间,陈叔宝还真赖了下来,带着阿挲曼在喻子阁里闲逛。
陈芫在阁楼上眺望宫里的风景,“你说千年后,这份风景会留下来么?”
“芫儿想让这份风景留下么?”容安卧在一旁的竹榻上,慵懒地像只猫。
“留不下来的,注定是留不下。”历史洪流会将此处冲刷成高楼大厦,那是钢筋水泥的世界,关于这份风景,只会存留在泛黄的墨图上。
“听你说得伤感,其实这份风景已经存在你的记忆当中,抹杀不去。”
“记忆本就不可靠,又怎么留得下。”陈芫想自己完成芫公主遗愿后大概会很快死去,彼时不会有人记得她,只会忆起有过一位芫公主。
“既然存在过,那便是存在,终有一日谁也不记得,又或记得的人已亡故了,那也曾存在过,当得上存在二字。”容安转了个身,午后的阳光暖得人心酥软。
“歪理。”陈芫虽驳了容安,脸上却有了笑,显然是被容安打动了,或许现在的自己于他们心中是存在的,妄以自己不是芫公主的存在,容安是个好人,至少于她而言的好。
容安呼吸平稳,眼里有几分困意,“今日舒服,你不妨睡个午觉养养精神,我就在这旁陪你睡。”
“嗯。”她是不困,但见容安困得不行,也就随他心,假装眯上眼睡去,暗里用余光看着容安,动了想窥探他真容的心思。如此一想,心中有万蚁爬过的痒,真是想看看容安本尊的模样。想着想着也安心入了梦,有了场好觉。
右卫将军府
萧赜背着亓淼回到府上时天未大亮,楚伯悻悻地为萧赜开了侧门,待萧赜将亓淼放到卧床安置好,才寻到空说话。
“少爷,将军此刻还在生你的气,万不可去招惹。”楚伯忧心忡忡,怕萧赜像前几日一样顶撞将军。
“怕是没机会了。”萧赜拣选了几份名单交给楚伯,“父亲现在在何处?”
“将军应是在练台上。”楚伯打开萧赜给他的名单,上面是书房里的书录和药房中的药材,“少爷这是做什么?”
“将名单上的理出来搬到西城茶馆中,会有人与您交接。”萧赜向楚伯行了拜别之礼,“萧某承您照顾至今,不甚感激,望此后各自安好。”
“少爷...”楚伯明白了萧赜要做的,想起往日的种种,少爷自小没娘,将军也不甚看重少爷,若非有他处处护着,少爷也难长成。
萧赜垂眼低眉,思忖着用什么说辞,他今日是要与萧家断个清楚,唯有楚伯与他有些情分,“保重罢。”
幼年时的萧赜有些傲气,凭自身对乐理的天赋,常将授课老师折腾得不轻,久了便没有老师愿意来教萧家的小公子,多亏楚伯各方打听,知晓了一位高人定能治理萧赜,消磨掉他的傲气,于是千辛万苦地求来,造就了现在恬淡的萧赜,但这是楚伯一厢的想法。
实则那位老师从未教导过他什么,只是音乐造诣确实高超,让萧赜生了敬佩之情,于是自发去讨教心得等等,久而久之明白了自己仅是井底之蛙,偌大的天下,比之他优秀的人多如天上星辰。
转眼间萧赜告辞了楚伯,来到练台下端详着萧摩诃舞枪的英姿,他是欣赏父亲的大义,却无法苟同他对小辈的育法,并非所有人都愿同他赴战浴血,难道各国相安是坏事?
“父亲。”萧赜恭敬地喊了一声,萧摩诃舞枪带出的风,吹得他一身紫衫翻动。
“逆子,今日又来作何?”萧摩诃停下动作,立于高处俯视萧赜,这个儿子是他此生的败笔,一身的病,无法震慑士兵的文弱模样,枉外界称这逆子一声萧家君子琴,真败了他萧家的名声。
“特来与您拜别,今后便是陌路人。”萧赜自知他在父亲心中的情分,他这句,父亲是不会放在心上,不过还是该还十几年的供养之恩,“不孝子许您一个承诺,您可以向在下提个要求,只要在情理之中,在下便不会拒绝。”
“哼。”萧摩诃早料过有今日,不甚惊讶,“收起你的承诺,老夫就算落魄成乞人也不会与你有一句求话。”
“萧将军请便。”萧赜淡淡一笑,眼眸中盛满疏冷。
两人没有再多的言语,一场辞别简简单单,本就无多复杂。
昭阁
彼时一间房聚了四个女人,各自带了一副心思,相互慰问着。
“净玲,上次见你还是年前,近一年不见,过得可还好?”陈昭与陈净玲寒暄客套,“长高了不少。”
“昭姐姐有话直说,净玲过来不是听姐姐废话的。”陈净玲今年才八岁,心智却已成熟,宫中大大小小她早懂得,以及陈昭的所作所为。
“那姐姐也不拐弯抹角了,姐姐有个忙需你帮忙,因你年幼才能做成。”陈昭不再藏着,也干脆摊出来,她知陈净玲是个什么性子的孩子,“陈芫你可认识?”
“听说过,是位很不得宠的公主。”陈净玲不客气地把茶果盘里的水果全数塞进肚里。
陈昭对陈净玲耳语,听得陈净玲啧声连连,“昭姐姐果然机敏过人,只是事成后净玲有什么好处?”
“听说你想吃永馨斋最名贵的酥点,本宫可以把永馨斋最好的糕点师傅请来一月,随你想吃什么。”
“说话作数,这个忙净玲帮了。”陈净玲同陈昭勾了手指盖了章,欢喜地拿走陈昭果盘里的零嘴,“净玲去办事了,不打扰三位姐姐议事。”
送走了陈净玲,陈昭才向一直在旁坐着不说话的陈琼搭话,“琼儿,你知我找你为的什么吧。”
“自然,大家都是聪明人,秀怡也不例外,此事有多严重都记着了。”陈琼瞥了眼在发愣的陈秀怡。
“定然记着,须我做的尽管吩咐。”陈秀怡是欺负陈芫的常客,她脑子没面前两位聪明,只能仰仗她们帮忙。
陈昭面上冷笑:“且放心,我已连夜寻人去杀陈芫,那丫头活不到明日。”
“找的夜侍郎的人?”陈琼眉角一挑,夜侍郎是专司暗地里见不得的勾当,不过那是江湖上的事,后宫鲜有人请得动夜侍郎的人。
“不,是夜侍郎本尊。”陈昭露出得意之色,她动用了许多关系才请动这尊大佛。
陈琼面上波澜不惊,浅饮着茶,心下疑惑陈昭哪来的关系请动夜侍郎,要知夜侍郎本尊千金难请,还难寻到踪迹。
“既然二位都安排好了,我便放下心来,一想到有三公主护着那残废,心里就来气。”陈秀怡难咽一口气,因欺负陈芫成了习惯,忽地一日陈芫有人护着,自己没处撒火便更加郁结。
“你先回去吧,近日别出门,更别去喻子阁惹事,你该晓得三姐的手段有多恐怖。”陈昭虽气盛,也不敢招惹子喻三分,那位三公主可曾是作为储主养育过。
陈秀怡当然知道陈子喻有多可怕,别提招惹,就连奉承也不敢,当下顺从地点头回话,“自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