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飒飒,容安手里提着一坛美酒,带着一个白净的狐狸面具掩面。
迎面走来一名樵夫,肩上扛着略带潮湿的薪柴,散发着微腥的泥土味,樵夫布满皱纹的脸扬着憨厚的笑容,“小相公往哪里去?”
“找个人,大叔知道刘容安么?”容安礼貌地停下步子向樵夫回话。
“不认识。”樵夫摇摇头,指向南边,“想找人去桃花镇找找,那里热闹。”
“知道了,谢了大叔。”容安正欲提着酒坛继续往山里走,樵夫又喊住了他。
“小相公,那边没人住。”
“我知道。”
“那小相公这是?”樵夫不解地望着高出他半头的容安,扛着的薪柴微晃,只见容安缓缓摘下狐狸面具,露出原本的样貌,樵夫霎时愣住了神,更挪不开眼。
容安重新戴上面具,微微颌首,离开樵夫的视线,径直向幽深的小径而去。
足足半晌,樵夫才回过神揉了揉眼,扛着的薪柴剧烈摇晃,稍待冷静,自问道:“我...是谁?”
樵夫恍惚地扛着柴往山下去,嘴里反复地问着自己。
容安脚步轻盈,灵巧地在林中穿行,腰上忽然多出一串铃铛,清脆的铃音回荡在空谷,直传进幽寒的冰洞之中,响在某个陷入长眠的少年耳边。
容安随手摘了朵野花,摘下面具,端着郑重的神情步入冰洞,洞中寒气侵人,冻入骨髓,凝住血液。
“我来了。”容安轻声细语,将目光落到少年脸上。
没人回应容安,因为尸体不会言语,刘容安闭目紧唇,脸色苍白,尸身完整地保存在冰洞中。
“许久未见,已是深秋,我摘了些花给你。”容安将花放到刘容安枕边,又倒了杯酒在地上,“此处温酒也是无用,将就饮上一杯。”
“借你模样用得甚好,当初让你赴死,你还当了真,如今让我在这偿还人情。”容安为刘容安拢紧被褥,“刘公子,我还是小瞧你了,只是你未料想到的有太多,亦或你早在泉下知晓,一切的过往都已随你冰封,她是个新开始。”
静默了一会儿,容安的指尖已被冻得发紫,他却不觉得冷,整理衣衫,戴上面具,离开了这冰寒的洞穴。
喻子阁
下人们将芫花院里的一些旧物件搬来,暂置在别院。那边子喻指挥着匠人修平梯,方便轮椅上下,云儿和玉儿摇摇晃晃地跪在秋千上。
陈芫让逍遥带她下楼,因为她看到一伙来者不善的人正往这边赶来,景月推着轮椅跟上。
“怎么下来了?你该安生待在上面。”子喻停下手头的事,让匠人们先管自己干活。
“有人来了。”逍遥替陈芫回话,“还是来找事的那种。”
“你将小芫儿护好,本宫自有安排。”子喻唇角带笑,走到玉儿面前,“你且不用跪,替本宫去办件事。”
“我?”云儿和玉儿同时抬头望着子喻。
子喻冷冷地瞥了眼云儿,“你着个什么急,你家主子可比你急上七分。”
云儿被子喻的眼神唬住,蔫声不敢多言。玉儿心里打了个冷颤,不知子喻又要玩什么花样,委屈地起身,揉揉发麻的膝盖。
“为本宫办事你倒不乐意了?”子喻严厉的目光扫向玉儿。
玉儿立马跪下,大气不敢喘,眼眶红红,泪水打转,“玉儿不敢。”
“别那么怕。”子喻轻笑,俯身在玉儿耳边吩咐了几句,转身去迎接此时招摇入户的一伙人。
“三姐,什么时候回的宫,怎么都不跟妹妹们知会一声~”陈秀怡的大嗓门轰炸了整个喻子阁,一时间所有人停下手头的活,齐刷刷地看向陈秀怡。
子喻拍了下发愣的玉儿,让她快些去,自己掏了掏耳朵,“是本宫疏忽了,不该只顾着小芫儿,忘了还有其他妹妹。”
“妹妹怎敢怪罪姐姐,这不带着昭妹妹来看望姐姐。”,陈秀怡听不出子喻的话中音,陈昭可听得明明白白,一时气结。
“原来昭妹妹也在,不知是本宫耳朵不大好使,还是怎的,竟听不到昭妹妹的铃铛声。”子喻装得真诚,像真不知陈昭的银铃去哪了,她早上才见狐面郎君怀里揣着闪闪发光的东西,一下子便猜中了那只狐狸找她有关什么。
子喻笑吟吟地看着陈昭,不容他人出声,续道:“进来坐坐,免得在本宫这站着伤了腿。”
“三姐说什么话呢,哪有那么柔弱的人。”陈秀怡跟着子喻进了屋,在厅堂里见着陈芫,惊得说不出话,她刚还在疑惑子喻嘴里的小芫儿是谁,怎么料得到是陈芫。
“小芫儿还不跟还不跟客人打招呼。”子喻将陈秀怡和陈昭的神情收在眼底,心中通明。
“两位公主请恕陈芫不能起身,只能坐着与你们相谈。”陈芫不知子喻在打什么主意,也只能配合。
“两位妹妹先坐下,本宫让人沏茶来,你们且聊聊。”子喻拉着逍遥离开,在暗处盯着厅堂里的一动一静,“你是练武的,耳力比我好上许多,你帮我仔细听着,千万别让她们碰小芫儿一根头发。”
“三公主放心,这个小道拿手得很。”逍遥拍着胸脯答应。
“我去写几封信,你好生看着。”子喻上下扫了眼逍遥,嫌弃地说道:“三天内把自己收拾干净,不然就等我来亲自收拾。”
“……”逍遥无语,自己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穿着,显然很满意。
子喻上了楼,厅里陈秀怡悻悻地拉扯着陈昭,陈昭倒还淡定,默默地坐到陈芫对面,盯着陈芫的一举一动。
半晌没人开口,空气里弥漫着尴尬二字。
忽然外头有说话声传到屋里,陈芫即刻识出这是容安与萧赜的声音,不明白他们两个怎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还真是在此,她动作倒是快。”容安轻摇纸扇,翩翩然地步入屋子。
萧赜与亓淼也跟在其后,主仆两人手里都提着两盒点心。
陈秀怡见着萧赜,顿时迷了魂,拉着陈昭轻声道:“那身紫衣的便是萧赜。”
陈昭在陈秀怡说话前就将目光定在萧赜身上,果然是难得的美人,气质淡雅,光看着就觉得舒服。
“在下萧赜,见过两位公主。”萧赜见两人盯着他,礼貌性地做个介绍。亓淼这边开始愤愤不平,极力地挡住陈昭的视线,这群可怕的女人又开始觊觎我家公子了。
容安直接无视旁人,走到陈芫身边,“可有想我了?”
“……”陈芫沉默,怀疑容安被逍遥带坏了,见面都来这一套。
“我还以为她明日才将你接来,没想你现在就在了。”容安笑着帮陈芫整理好白绫。
“你知道我要过来?”陈芫由着容安整理。
“自然。”容安回答简单,不打算解释任何缘由。与陈芫说过话后,容安才将目光转到陈昭身上,看得陈昭浑身不舒服。
“你盯着本宫作何?”陈昭忍无可忍地发问。
“昭公主不觉得身上少了些物件么?”容安从袖中拿出个铃铛,“前日散步脚下踩着个东西,不知是不是昭公主少的。”
“你!”陈昭想伸手夺回银铃,却碍于身份,咬牙切齿地让洛菊去取,一定是那天傍晚送帖子被点住时被他顺去的。
“诶,且慢。昭公主的东西,让奴才碰了免不了掉价,还是请公主自行来取。”容安笑眼盈盈。
陈昭双眼都能冒出火来,肚里却还在转着坏水。容安让她去拿,肯定少不了刁难,要是在下人们面前出了丑,还不如让她去死,“刘公子,本宫可记得我们作过约定,井水不犯河水,你现在是做什么?”
“昭公主真贵人多忘事,约定的前提是不犯,不犯二字您可懂?”
“本宫哪里犯你了?”陈昭快忍到极限。
亓淼看陈昭吃瘪的样子,心里别提多高兴,对容安的讨厌减了一分。萧赜也难掩笑意,这位昭公主完全被容安牵着走了。
所谓旁观者清,陈秀怡难得不犯蠢,拉住快发怒的陈昭,“昭妹妹冷静 ,可别被人套进去了。”
陈昭一听,明白过来,收敛了自己,淡然道:“刘公子喜欢银铃便作个人情赠予公子,哪需要公子使这下作手段?”
“原来捡东西也算下作手段,真真长见识了。”
陈昭顿时语噎,幸好门外响起了热闹的脚步声,打破了凝滞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