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我是被一阵诡异的敲门声惊醒的。

我手里紧握着一个玻璃花瓶，一步一步光着脚踩在地砖上，脚步沉重，尽量不让它发出声音。走到门时，透过猫眼看到的是一个棒球帽，接着听见的便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我知道你在的！”

我忍住了想拿花瓶砸他的冲动，打开门，余光自然而然瞟了一眼门旁的墙，心里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我嫌弃地盯着眼前的人，吼道：“柳然，你大清早神经啊！”

柳然无辜地摆了摆手：“谁让你那么磨蹭。”

“你是智障吗？”说完，便准备关门。

“别呀”柳然眼疾手快，一手挡住了我要关上的门，见状我把身上所有力量压在门上。

“疼！疼！疼！”柳然痛苦地哀嚎：“你要谋杀！”

我慌忙离开门，就在那一刹那，某个货眼疾手快溜了进来。柳然先是搓揉自己的手，不经意间在看到我手中花瓶的时候瞳孔瞬间扩大，吓得往后一躲，说话也开始结巴。

“我们……萍…..萍水相逢，相……相识一场，不就……不就昨晚……吓了你一下，至……至于吗？”

我沉着脸，一步一步走向柳然，眼睛一眨不眨的，失魂落魄的样子，嘴角勾起一道似有若无的弧度，走近，接着走近。柳然惊慌失措的神态在此时显得十分滑稽，就像个跳梁小丑，也许到后来我才会发现，其实在许多人之中，我才是跳梁小丑。

等我把柳然逼到走投无路，我慢慢地举起了手中的花瓶，狠狠地朝柳然砸去，又一次在距离一厘米处停止。

他没有躲？难道我的猜测出了问题？还是他的城府太深？如果是后者，那么恐怕我面临的是一个极其恐怖的对手。

我讽刺一笑，嘲笑道：“我还不至于拿一个五十块的花瓶砸你，不值。”

“你！”听到这话，柳然忍不住气的跳脚。

我无视他的谩骂，瞥了他一眼，问道：“你今天闹这么大动静，你想干嘛?”

本来还在说遇见我有多么多么倒霉，彼时听到我的问题，柳然好像忘记了我的恶作剧一样，激动地走到我面前，说：“今天太阳当空照，我们去爬山吧！”

“不去。”想都没想，我直接拒绝了。

“不太好吧，今天晴空万里，朗朗乾坤。正是南城好风景，花开时节怎能不逢君？”

“不去。”

“对了，我忘记问你叫什么名字了？”

我对于他这换话题的速度表示非常无语，是脱线啊，还是……“戈一”

“好名字！”柳然凑到我身边，笑嘻嘻地望着我，还不忘扮萌“你看，你知道我的名字，我也知道你的名字，不一起出去爬山真的好吗？”

“好啊，我去。”我翻了个白眼，我倒要看看你想干嘛。

换好衣服之后，我从卫生间出来，对柳然甜甜一笑，在他发愣的时候，从他身边走过，声音顺着风呢喃道：“柳然？你看过《窃听风云》吗？我非常喜欢吴彦祖。”

柳然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我的话，再无别的表情。

我们坐在前往南山的公交车上，我的旁边坐的是一位年纪四五十的大叔，皮肤黝黑，一张老皮紧贴着骨头，一张脸饱经风霜，手里紧紧握着一部碎了屏的老年机，我不由的一阵鼻酸，将手中的智能手机放回了包里。

“戈一，你要知道，阳光之下有阴影，再怎么发达的城市也一定有落后的角落，我想努力强大，用自身微弱的光芒尽力去照亮阑珊之地。”他的话在我耳畔回荡，在去花旗之前，他是那么自信，是那么志存高远，却被我逼到国外……

我错了吗？爱上你我错了吗？是不是我上辈子欠了太多情债，所以这辈子注定了我喜欢的人不会喜欢我？我渐渐懂得，我们自以为给与了别人自己的一切，然而别人却视若无睹，这是我们自己活该。

我拼命仰望天空，真的今天非常美，非常美。河的此岸暗自叹息一切欢乐都在对岸，河的彼岸一声长叹幸福尽在对岸。

我们下了车，南山不是一座高山，仅仅算得上是一个丘陵，比起北方的巍峨大山，也只能用秀气形容。溥心畲曾说,“画山不难于巍峨,而难于博大;不难于清华,而难于古厚。”

山脚下的我们，面对自然，只是沧海一粟。想到这里，好像一切烦恼都没有了，只想用力奔跑，与自然融为一体，大自然的力量永远都那么神奇。

柳然挑衅地看着我，对我打了一个手势“比比看？谁输的惨？”

“柳然，我要让你记得，不论是今天还是以后，你都是输的最惨的那一个。”我注视着他，希望能看到一点儿表情变化，但结果是让我失望的。

柳然咧嘴一笑，“好啊，只要你有那个本事。”

“怎么比？”

“看谁先到呗，我数一二三。”

“一……唉？你怎么先跑了？我还没数到三呢！”

不知道跑了多久，已经感觉到疲惫了，我站在高处，柳然的金边玻璃眼镜在阳光下照射下，将他的眼睛遮的密不漏风，我猜不透他的思想。风很清爽，也很调皮，撩起了他额头上的碎发。我一惊……原来他是……

“还不快点儿！”他挠了挠额前的头发，动作如流水，丝毫没有想要遮掩的味道。“再不快点儿小心我要超过你了！”

虽然我不知道他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不过，说真的，目前，我对他更多的是同情。我侧目凝视右边的人，他的睫毛是白色的，他的眉毛也是白色的，我拉住他的胳膊，拦住他想往前冲的想法。

这一秒，我很讶异，我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问什么？你的父母是近亲吗？你是白化病吗？你被人歧视吗？……每一个问题都如此残忍。

他瞄着我，对我突如其来的行为很不了解。很久，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我说了一句“对不起”，声音非常小。

柳然听到之后，似乎明白了什么，惨淡地勾起嘴角，自嘲道：“你瞧不起我吗？”

“没有。”我看着他，眼神格外坚定。

“那你是可怜我？”他打掉了我的手，这动作与里山如此相似，我的心倏的一抽。

“也没有。”我直视他的眼睛，试图让他相信我的话。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

我走近他，摘下了他的金丝边框眼镜，很久，轻声说：“我道歉是因为你拼命遮掩的秘密被我发现了。”

“你讨厌我？”他一把夺过眼镜，转身扭过去。

我走到他面前，摇了摇头，说：“没有，相信我。”

“真的没有没有？”

“嗯，真没有。”我真觉得我这话说的特别虚，我原来以为他和柳依依有关，和那封信有关，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柳然最后选择相信我，这点认知让我很开心。他告诉我，原来他们家族遗传白化病，只是他把头发染黄，想遮住这标志性的眼睛和睫毛。他说：“帮我保密。”

“好。”

我一定很自私又无耻吧，我居然很庆幸他们家是遗传性白化病，这就说明柳依依和柳然唯一的共性只有姓相同而已，我也不用处处防范试探柳然了。

可是……白化病也是挺残酷的，他们就像瓷娃娃，照点阳光可能就变成泡沫，我忍不住拉住了柳然，抱住了他，想给他安慰。可谁也没想到的是……

“戈一！旧爱刚去了花旗，这么快就有了新欢？”这个声音我做梦都不会忘记，这种咬牙切齿的感觉，鬼使神差地让我很开心，但也有一种……呃……捉奸在床的感觉。

“里山？你怎么在这里？”

“哼！你管我？！戈一！你难道忘了前天的那封信了吗？随随便便就和一个男的在街上搂搂抱抱，一点也不知羞耻。”

“不是！柳然不是随随便便的人！”我瞪大眼睛反驳道。

里山崩坏的表情突然转为挖苦的笑容，里山很帅，可我第一次觉得他的笑容那么扎眼。“戈大小姐厉害啊，耍着身边的每个人团团转，这不，刚走了我，又来了一个替补的，得，我们就跟卫生纸一样说扔就扔。”

“里山你有病！”

“我有病？我看有病的是你身边的那个人吧！皮肤那么病态，别不是白化病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

里山看着我沉默，不由惊呆，脱口而出“不会吧，还真让我猜对了？”

“里山，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狠毒了？”我质问道。

“呵，狠毒？”一个女人走过来，站在里山后面，“人家都说最毒妇人心，我看你才毒吧”

我瞥了一眼那个女的之后就直接无视了，只盯着里山，“里山，你回答我。”

“你也是够了！里山哥哥不想理你你看不出来吗？”

“住嘴！诺来！我没让你说话！”

里山没有回答，这让我很郁闷，很愤怒，诺来得意的看着我，像是在炫耀，宣誓主权一样。

“里山，我对你太失望了。”目光含泪，有许多不舍，更多的是决绝。我转身跑了，往山上跑，想把心里心心念念的记忆给甩掉。

我走之后，里山一句话都没说，他今天被好哥们儿诺未叫出来散心，拍一些植物的写真，却不想，被我打乱了。诺未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搭在里山的肩上，以聊表安慰。

里山回望了一眼诺未，说：“我不想上去了，就在这里吧。”

诺未点点头，里山看了一眼我离开的地方，便把单反给扔下去了

有些钟爱的东西，我们都会为了一个人舍弃，比如里山，他深爱我，深爱相机，但他的焦距向来只会对准我，所以他想连带我一起忘记。

有些不爱的东西，我们会为了一个人逼着自己去喜欢，比如我，我喜欢他，所以喜欢文字，这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但他的诗都是为了另一个人而写，然而我却为此而深深着迷。

在爱情的世界里，我们都是傻子，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