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一,你是个刽子手。”
额头上的冷汗一滴一滴地砸在纸上,空气沉闷了很久,冷汗滴落的声音愈显压抑。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是什么?窒息?对,是窒息。
但我并没有找到答案的那种畅快淋漓之感,相反,视线模糊,信纸被我捏住的部分开始变得湿润,我的喉咙也越来越干渴。我在害怕?是害怕信封上的名字?还是里面的内容?
我找不到答案了。这封信是从门里塞进来的,门外有什么?突然想到这里。我逃命一样迅速离开门,关上了窗户,拉上窗帘,飞快地跑到床上用被子裹着,好像这样能防止被别人窥探一样。
这是个深夏,大暑走了没多久,天气还是燥热的。我不敢开空调,也不敢开电扇,我怕它们发出的响声会让别人觉得我在家。冷汗越冒越多,手中捏的纸被我揉成一团,浸湿了。
身体在颤抖,我裹紧被子,脑海里的是什么……
她在叫……“救命”
我站在街口……
她在叫……“不要!……不要!……”
我转身逃跑……
我记得她的声音,“不要!……不要!……救命!……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我趴在床上,我不知道我听见的是她的声音,还是我的声音……我的嘴呢喃不清,声音一片模糊,连视线也一片模糊。
她死了,两年前就死了,我是个刽子手……她给我写信了?一个死人给我写信了……她在叫我……
‘咚!咚!咚!……’听到粗壮的砸门声,我本能地害怕尖叫……
“戈一?戈一!你怎么了?”门外是里山焦灼的声音以及连续不断地砸门声。
“里山……里山……”我嘴里没有一丝凉意,大概是因为房间太封闭,而且我裹着厚厚的被子。人都是这样,好像被什么包围着,才会有安全感。
我拖着被子,像丢了魂一样在屋子里颠倒,站起来,再跌倒,再站起来……
“里山……里山……”好不容易爬到了门口,开门时手抖个不停,门外的人又在不停地砸门。
“戈一,你在吗?”
“我在……我在……”张了张嘴,才惊恐地发现自己自己说不出话了……恐惧再次袭来……我拧着门把,眼泪花了眼睛“里山……里山……”
终于,我打开了门,瘫坐在地上,没有力气抬头看里山担忧的眼睛。他抱住我,惊呼:“你怎么衣服都湿透了?”
我抬起头看向他的一瞬间,晕过去了。
“戈一?戈一?”
毛骨悚然……这个声音虚无缥缈,若即若离,然而对于我来说,已经听过很久了,是在什么时候呢?
“戈一,别哭了,在这三年我就是你的朋友。”
“戈一,你没事吧?!”
“戈一!你怎么这么讨厌!”
我摇着头,“不要,不要……你不要接近我!……”
惊慌地睁开眼,对上的是一对忧虑的眼睛。里山一只手被我死死紧握,有点通红,另一只手扶起我的枕头,“你怎么了?感觉好点了吗?”
我点点头,顺势靠在枕头上,望着他,想要说什么,却觉得口干舌燥。里山抽出了被我紧握的手,示意去倒水。他刚转身,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我猛地起身抓住他的手。
“柳依依给我写信了。”我知道我的声音很沙哑,也知道此时我的脸一定是跟个女鬼一样。
里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又被他迅速沉入了深邃如海的眼睛中。里山的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看了看我,不知道为什么又没说,只是将我紧贴在脸上的碎发又撩在耳际。
他去倒水了,我扭过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衣服被汗浸湿地紧贴皮肤,脸上泛着青灰色,头发也被汗弄得湿漉漉地十分凌乱。
里山递给我的是一杯温水,我抢过来就是猛灌。里山温柔地看着我:“你慢点儿,没人跟你抢,小心呛着。”
“咳……咳……”我放下水杯,慌忙用手擦拭嘴角的水渍。
等到嗓子舒服过后,我将手里紧握的那张纸递给里山。里山打开后,表情很凝重,上面的字有些变形,但还是能认得出来。
“里山,柳依依死了吗?”我扫了一眼那封信,又迅速垂下眼睑。
这封信是我早上出门时在门口看见的,没有地址,没有邮编,就只有一个能让我失去自我的名字——柳依依。
信很小心的感觉,内容是打印出来的,连纸都是普通的A4纸,查起来不留一点线索。就像是一个恶作剧,如果我不知道柳依依是谁的话。
“没错,她死了。”里山说的很平常,语气平淡到跟说,“今天星期一”没什么区别。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很开心,又为这种暗地里的开心感到羞愧。
‘她死了’,意味着很多。比如,梦始终是梦,那些痛苦的记忆能够被忘记;比如,那封信是一个极其憎恨我的人写的,这个人会是他吗;比如,她永远都不会和他在一起……比如,还有很多。
“戈一?”里山的声音的声音略带一点探寻。
“嗯?”回过神,我示意他继续说。
“开学快乐!!!”他的双眼低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不想让我看见。我撇了他搓来搓去的手,已经出卖了他此刻的害羞。
我不在意地‘嗯’了一声,我也是个大学生了。即将在城南大学读汉语语言系,城南是一个长江以南的江南水乡,这里有许多的旧城,城墙上有许多的旧画。
我是在这儿土生土长的人,也许是受了这座古城的熏陶,所以格外偏爱文学研究。
“戈一,我给苏曲儿打了电话,她今晚会过来陪你,你身上都是湿的,去洗个澡吧。明天早上我还照旧接你上学。”里山揉了揉我的头发,忽略了我眼角的冷淡,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
里山是我的朋友,更是亲人。他越是待我好,我越是愧疚。他要的,我给不起。而只要我要,他便有。四年如一日的全心全意不是没有感动过,可谁都知道这个理,感动不代表喜欢。
我静静地泡在浴池里,眯上眼睛。
我喜欢回忆高中教学楼后面不远处大树下时常有的一个身影,简单的白色T恤,洗得干净泛白的牛仔裤,嘴角微微扬起的笑容。很干净,像茉莉花一样,可它的花瓣不是为了我而绽放。
柳依依……
“戈一,苏曲儿来了,我就先走了。”
我应了一声‘好’,刚好水凉了,便起身了。
打开浴室门,对上美人的回眸一笑百媚生。苏曲儿是我见过唯一能和柳依依相媲美的人,只是苏曲儿多了一分天然,灵动,婉转。而柳依依,有一种故作姿态的感觉。
明眸皓齿,长发黝黑齐腰,梨涡浅笑,吐字清心悦耳。我曾希望,里山能爱上她,那该有多好。
我笑道:“今天开学,你怎么来了?”
“里山说你病了,我就请假陪你。你爸你妈天天忙,我就来了。”曲儿边拉着我上床,边说:“里山给我看那封信了,怎么回事?”
见我一言不发地躺在床上,曲儿便知趣地不再问了,只是挨我更近了些。
我曾经因为一个人而深爱一个夏天,又因为一个人而极其厌恶夏天的到来。空调的声音冷冷的,不参杂一点感情,我安静地听着,不时夹杂着窗外的蝉鸣。
月光皎若如水,窗帘似乎被谁拉开,让白色的琴键划出静谧的安眠曲。
咦?白天发生了什么来着……渐渐地,我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