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萝揉揉惺忪的眼睛,手腕上传来的力度提醒她,这个人昨晚抓着她的手睡了一晚,一刻也不曾挪开。睡梦中的他没有了昨晚醉酒后的难受,反而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长长的睫毛向上卷翘着,高高的鼻子下性感的嘴唇红得诱人。胸脯因为均匀的呼吸起起伏伏。瑾豪轻微地动了一下,扰乱了紫萝的视线。突然好怕他醒来看到自己,好怕面对他的眼。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感觉到此时的心跳声连自己都能听到。
努力屏住呼吸,紫萝悄悄拿开瑾豪紧握的手腕,如获大救般走出他的房间,轻轻将门带上,疾步走下楼去,想要快些逃脱这个世界。然而大厅沙发上坐着的两个人……
“紫萝,醒了啊?”崔福生先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紫萝。
紫萝盯着崔福生,炯炯的眼神代替了所有的语言,她总觉得他如此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而这一屋子的人都因为她的目光陷入窘迫中。
“呃,嫂子,哦不,是安……安紫萝小姐,”虽然平时叫紫萝嫂子,但在崔福生和李红英面前,阿军还是一向要求自己不忘身份,而第一次这样叫紫萝实在别扭,“这是老爷和夫人。”
“呵呵,没关系,怎么叫都好。”崔福生和李红英相视而笑,意味深长地说。
安紫萝当然知道他是说阿军叫自己嫂子没关系,于是脸颊一片绯红。她走下楼来到李红英和崔福生面前,微微欠身,“伯父伯母好。”
“嗯,坐吧,等会儿叫瑾豪下来,我们一起吃早餐。,昨晚照顾了他一晚累了吧?”李红英拉她坐到自己身边,边打量着她的脸边抚摸她的头发。
紫萝低首敛眉,微微笑着,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在她心里,富贵人家的夫人都应该是高傲、冰冷、无情的,而李红英似乎与别人不同。难道她不反对自己这样一个一穷二白的人跟他儿子交往吗?难道她不怕自己是为了她家的钱财与她儿子在一起吗?还是这只是她的表面,内心又是另一番模样?贵夫人不都是那样的吗?
“伯母,不好意思。”紫萝从沉思中抬起头,眼中杂着一些疑惑和一些担忧,“我还有事,所以……
从睡梦中醒来的崔瑾豪甩甩还有些微微犯疼的头,想到昨晚的情景总觉得是梦,又似乎是真的,来到楼梯口正好听到紫萝的话,心里有些高兴,因为昨晚是真的。可他马上收起脸上的笑,对着大厅说:“吃早餐要花你很多时间吗?”
听到这不太友善的话,大家纷纷回头,瑾豪在大家的目光中走到紫萝面前,伏在她的耳边悄声说:“这么忙,是不是急着见什么人啊?”
紫萝握紧拳头,脸由红变绿,然后渐渐黯淡,想到昨晚白白的担心,感觉有些不值。
阿军磨蹭到瑾豪身边,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对他眨眨眼。紫萝眼里盈盈泪意刺痛了他的心,突然对自己刚刚的话很后悔,可说出的话要怎么收回?,就像那句“分手”总让自己后悔莫及却无法挽救。
“对不起,”顾不得大厅里还有别人,一把拥住紫萝,这次他绝不放手,无论是谁也别想再夺走他对她的信任,“吃完早餐我陪你去看阿姨好吗?”
缓缓的声音如潺潺的流水,一颗再倔强的心也在他的声音里融化,所有的委屈都被这一声“对不起”、这一句恳求带走。崔福生和李红英早已看傻了眼,没想到他们的儿子还会说“对不起”三个字,而紫萝则感觉有一簇热流从脚底一下子窜上头顶,接着连脖子都红了。
紫萝不知所措,一想到这满屋子的目光脸上就涌上一阵阵热潮,只得站在那任他抱着。
“走,我们去吃早餐。”瑾豪拉着紫萝走到餐桌边,脸上洋溢着春日阳光般的笑。
李红英故意大声对崔福生说:“唉,福生啊,可怜我们两个老家伙都没人理了哦!”
瑾豪连忙又跑回去,一手拉着崔福生,一手挽着李红英,“爸、妈,吃早餐,儿子来给你们挪凳子,坐儿子旁边!”
“我才不和你坐叻,我要和紫萝坐。”李红英绕过瑾豪挪开的凳子在紫萝身边坐下。
“那好吧,妈妈现在就开始偏心了。”瑾豪摊摊手,“爸,您和我坐。”
“好好好,我和儿子坐。可是你以后要是欺负紫萝我可饶不了你。”崔福生慈祥地笑着。又对阿军说,“阿军,过来一起吃吧。”
阿军点点头,也过来坐下。紫萝虽然觉得尴尬,但却突然觉得,如果有这么好的爸爸宠着自己,那一定很幸福。不由地眼里流过一丝忧伤:爸,你又在哪呢?
李红英继续着话题,“瑾豪,你爸说得对。你一定不知道,紫萝啊,可是你爸的救命恩人啊。”
大家不明所以,紫萝向李红英投去询问的眼神。
崔福生始终笑着,用眼前的餐巾纸擦了下嘴,“上次去宾馆检查运行情况,没想到哮喘犯了,当时是紫萝救了我。后来我又听说她正和你交往,可是那天她去和经理说不要特殊待遇,我觉得她是一个不错的女孩,只是没想到宾馆里的其他职员对她都是赞不绝口,说她是自立自强的好女孩。”崔福生对大家说着,而紫萝更是没想到自己无心的帮助竟碰巧帮了瑾豪的爸爸,而他所谓的听说大概也是经过仔细的调查吧,之前还一直奇怪这两位商场老手怎么会对瑾豪身边的人那么放心,原来是这样。
“紫萝啊,你在宾馆那些人心中可是偶像啊!”崔福生对紫萝尽是欣赏,弄得紫萝有些拘谨。
紫萝报以微笑,扫了一眼看着自己的瑾豪,“哪里?是伯父伯母过奖了,我只是在做该做的而已。”
“以后有紫萝这样的女孩儿陪在瑾豪身边,我们也就放心了。”李红英握住紫萝的手,看着满脸绯红的她,又看看堆满笑容的瑾豪,“要是你敢欺负她,我一定……”
“饶不了我!”瑾豪抢着说,满嘴醋意,“紫萝,你可真厉害,这么快就把我爸妈收买了。”其实在他的心里又对她多了一份感激,为与她之间的缘分而欣喜。
崔福生听了哈哈大笑,李红英也掩饰不住嘴角堆积的幸福。
“唉!”李红英突然叹口气,脸上竟有点忧伤,“第一次听他对别人说对不起,第一次看到他笑得这么开心,真的很谢谢你,我们的瑾豪终于不再是一个没有人情味的家伙了,我也不用为他小时候我和他爸因为忙于公司的事而没时间陪他而自责了……”
女人就是容易感伤、需要安抚的动物,即使外表再强,内心还是脆弱。崔福生揽过李红英的肩,给予无声的安慰。
见气氛有些异样,阿军抬起头插上一句:“是啊,少爷真的变了不少叻!”
这样突然的一句插话,目光刷刷刷都射向了他,他突然感觉自己妄图打破这种气氛是一种错误。
“呜呜~~”
紫萝抱歉地笑笑接起了电话,心里奇怪安杰怎么会来电话,自从他选择了跟那个组织走,似乎就真的忘了自己还有个姐,而紫萝说过的话也一定会做到。“喂。”
“姐,快来医院……”
紫萝挂断电话从座位上站起来,“伯父伯母,对不起,我还有点事要先走了。”
崔福生和李红英看出她的焦急,点点头。崔福生说:“瑾豪,送送紫萝。”
火红的宝马飞驰在清晨的公路上,显得格外刺目。刚从酒吧出来,还在兴头上的徐玉姗远远地就瞄到了那个熟悉的车牌号,立马拦了一辆出租,“跟上前面那辆车。”她看到了他车的副座上坐着安紫萝。
“妈,妈。”紫萝看着床上插着氧气的夏魏萍,内心充满了恐惧,“医生,我妈怎么样了?我筹到钱了,可以马上动手术了。”
医生无奈地摇摇头,“抓紧时间吧。”说完走出房间。
紫萝拿着手中的一沓钱,呆愣地站在原地。
“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啪”紫萝一耳光甩在安杰脸上,声音响彻了整个房间,瑾豪连忙拉住紫萝。“你来干什?妈妈被你害成这样还不够吗?”
安杰一下子跪到夏魏萍床前,握住她的手,泪水滚落下来,“妈,对不起,都是我害了您。我长大了,我可以自己挣钱孝敬您了,求您好起来。”
夏魏萍眼角挂着泪,努力抬手去拿氧气罩,紫萝连忙握住她抬起的手,也跪到床前,“妈,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做手术,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夏魏萍吃力地把手抽出来,摘下氧气罩,呼吸越来越困难。他将紫萝和安杰的手叠放在一起,“妈妈希望……你们姐弟俩无论发生什么都……互相扶持,相亲相爱。你们的身上流着我的血……你们过得好我才幸福……紫萝,安杰,妈妈以后不能照顾你们了,要互相照顾……一定一定要幸福,让……妈妈瞑目……”
“妈,妈别说了,求您别说了,您不会死的,一定不会的。”紫萝趴在床上不停地抽泣,心急如焚,却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
安杰将双膝向床边挪了挪,让自己靠得更近,“妈,以前是我的错,是我不好,以后我什么都听您的,求您不要离开我们。”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如果眼泪能换回母亲,让母亲好起来,他愿意流尽一个男儿一生的眼泪。
“傻孩子,记住男儿有泪不轻弹。”夏魏萍伸手擦去安杰脸上的泪水,苍白如纸的脸上写满疼惜。
夏魏萍将手伸向紫萝身旁的瑾豪,瑾豪蹲下身,将头向前俯了俯。
“紫萝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我唯一牵挂的……是她的终身大事,这是一个女孩子一生最重要的事……可惜,我等不到她最幸福……的时刻,我知道……你们是真心相爱的……现在,我把女儿交给你,你……一定要好好待她……让她一生幸福。”夏魏萍将紫萝的手放在瑾豪的手心。
瑾豪抓紧紫萝的手,给她无声的安慰、不悔的承诺,“阿姨,紫萝是我一生最爱的人,我愿意不顾一切让她幸福。”他看看紫萝,从兜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银色的戒指,“这是认识你之后买的,一直带在身边。现在我把它交给它真正的主人。你愿意接受吗?”
紫萝看了一眼夏魏萍微笑的脸,好想将妈妈的笑永远永远留住。紫萝点点头伸出左手,看着中指被那枚戒指牢牢套住,就像自己的心被瑾豪套住一样。
门外,一双愤怒的眼睛恨恨地盯着这一切,红红的指甲如被殷红的血液所染……
夏魏萍放心地叹口气,从枕边摸出一条项链,淡淡的紫色透着一种无言的忧伤,又透着一股倔强。
“紫萝兰项链?!”
“紫萝,这是我对你的祝福,也是对你的期望……紫萝兰象征着自尊自强……收到紫罗兰祝福的人……会清秀亮丽,身心……健康,一定会……有美好的恋情……紫萝,这也是我给你取这个名字……的原因……”
“妈……”
“听我说完,我的时间不多了……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紫萝,安贵文不是……不是你亲生爸爸……”夏魏萍闭上眼睛,回想着嫁给安贵文后两年的一天,“安贵文喝醉酒,就像发疯一样摔家里的东西,家里省吃俭用好不容易存钱买的家具都被他砸毁,他后来还要砸了那个衣柜,我阻止了他,却被他痛打。为了躲避他,我离开了家,可是身上没钱,恰巧碰到了你钟伯伯,也许是因为愤怒,为了报复安贵文,也许是因为你钟伯伯真的是一个值得信赖的男人,所以……紫萝,这件事没有其他人知道,连你钟伯伯也不知道,你能原谅妈妈吗?”
“妈,您一个人背着这个秘密二十几年,一个人承受着痛苦二十几年,我有什么理由怪您,我的生命是您给的,我只希望妈妈能好起来让女儿尽孝。”紫萝跟瑾豪、安杰一样惊讶,甚至有些不能接受,但此时她更不能接受不了母亲下一秒就离开自己,声音只剩下疲惫而无奈的呜咽。
“好了,妈妈无牵挂了,该……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带走了一个悲哀的生命,这是一种痛苦还是一种解脱?
“妈……”
“妈……”
“阿姨……”
“妈……妈,你醒醒……”紫萝和安杰抱着夏魏萍渐渐冷却的身体大声地喊着,不停地摇晃着,希望能摇醒那个睡死的灵魂。然而一切只是惘然,最后只剩下徒劳的哽咽,“妈,我已经凑足了钱,是瑾豪帮我的,您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下呢?您再等等,我就可以……”
瑾豪始终揽着紫萝的肩,一句话也没说,眉头越蹙越紧,紫萝心痛,他的心更痛,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她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遇到一个可以相伴一生的人不容易,遇到一个让彼此牵挂的人不容易;看到决定与自己相伴一生的人离去是痛,看到牵挂自己或自己牵挂的人离去是痛。只是一切在上天的眼里是如此平凡,如此不值一提……
房内恸哭一片,房外笑眼一双。谁能料到在他们伤心欲绝的时候,一个奸计已在她的心中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