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可以出院了，感觉马上就能脱笼而出，获得自由的小鸟，身体的每个细胞都活了。安紫萝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帮妈妈收拾东西，门却被慢慢推开。带着几分踌躇，几分犹豫，一个高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姐。”安杰低垂着头不进也不出，似乎在等待着一个允诺，或者一个命令。

多久了？有多久没见到曾经被自己护在身后的弟弟了？好像没多久，又好像很久很久了，久到他已经长大，久到他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久到她几乎不敢承认站在自己眼前的，其实只是一个上初三的孩子。

“进来吧，你姐今天出院，你送她回学校。”夏魏萍见紫萝只是定定地看着安杰，像是仔细打量着一个陌生人，心如被刀割般疼痛，曾经那般亲切，如今此样陌生。心中那个陪了自己十几年的秘密总是要告诉女儿的，而这个日子仿佛越来越近。只是担心女儿是否能承受这个秘密，她不想带着遗憾离开，也不想紫萝带着遗憾活着。

像是得到了赦免，安杰点点头，高兴地走进病房。然而他的指尖碰到紫萝的衣物时，紫萝如同梦中惊醒般叫住了他。

“别碰。“紫萝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如一汪死水，静得可怕，安杰从未见过姐姐以这种眼神看自己，悻悻地缩回了手。

夏魏萍放下手中的东西，已经略显浑浊的眼里藏不住连绵的心痛，她此生唯一的愿望就是眼前的两姐弟能幸福快乐，无论将来发生什么，“紫萝……”

“你不是要让我明白你做得对吗？现在怎么样？是不是该让你这个死脑筋姐姐开开窍了？”没有愤怒，没有责备，甚至每个字都是淡淡的，可为什么这一个个问句像石头一样，砸在三个人的心上？

“姐，我会向你证明的……”

“紫萝……”婷婷兴奋地推门而入，很不巧地打扰了对话。而当安杰进入她的视线，兴奋立刻被恼怒代替，几步过去，一把揪住安杰的衣领，“你小子，还知道来看你姐姐？你知不知道你姐是因为……”

“婷婷。”

“姜婷。”

一女两男，如此默契，不约而同。姜婷放开安杰，瞅瞅身后的两个男人，什么时候他们俩如此合拍了？“紫萝，你真幸福。”藏起心中的声音，姜婷瞪了安杰一眼，走到紫萝身边坐下。

“婷姐，我知道我惹姐生气了，但是，我不会放弃的。”安杰看着气呼呼的姜婷，说。

“是你？”阿军从瑾豪身后探出头来，上下打量着安杰。“你真的是嫂子的弟弟？”

听到“嫂子”这个词，安紫萝的脸立马变得滚烫，面对一屋子人惊讶奇怪的眼神，她尴尬地笑笑，正准备对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发飙，却发现瑾豪居然站在一旁偷笑！见紫萝要生气，瑾豪立马严肃起来，一般正经地问：“阿军，你们认识？”

“怎么可能不认识啊？那次不就是他救了那小子，还和陈森那帮人揍我，见你们过来才逃走的。”想到自己那天的悲惨遭遇，阿军就一脸委屈。

“是你欺负小岳，我才帮他的。”安杰知道此时的自己毫不占优势，但他们来接姐姐出院，想必与姐姐关系不错，也就无所畏惧地为自己辩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安紫萝望着争论的两人，一头雾水。原来那个瘦瘦的男生就是阿军，瑾豪提到的那个阿军，他和崔瑾豪是一起的，那应该不是个很坏的男生吧？可自己的弟弟，她还是多少了解一点，他也不是坏心肠的人。那么他们到底为什么认识？还一副仇人相见的样子？

安杰犹豫着要不要将那件事告诉姐，他知道姐的脾气，要是知道他跟那样一群人混在一起肯定饶不了自己，但是他必须和他们混，因为退出已经来不及，他要取得陈森的位置。他也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他取得老大的位置，他一定不让他们再做坏事。然而安杰不知道，万事不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发展。

“嫂子，”阿军上前一步说，“他不说，我来说。那次我路过一个巷口，看见陈森手下的一个黄毛小子勒索一个女生，还对她毛手毛脚的，所以过去救了那个女生。结果不知道他从哪里钻出来的，一砖头砸在我头上，那女生见形势不对就扔下我跑了，接着陈森那帮人就出现了，好在老大他们及时赶到，不然我就一命呜呼了。而他，我听兄弟说，也从此加入了那个组织……”

“阿军，谁让你多嘴了？”崔瑾豪呵住阿军，他知道紫萝害怕知道这些，也为刚刚阿军的话担心，安杰什么时候加入组织，一般只有内部人知道，而他却说是听兄弟说的，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我们安排了人在对方组织吗？虽然安杰是紫萝的弟弟，但毕竟他现在在为对手办事，阿军说话怎可如此不谨慎，毫无防范呢？

“安杰，告诉姐，阿军说的是不是真的？”紫萝近似哀求地问安杰。她多希望他回答“不是”，可是安杰的沉默代表着他承认了一切。“那么，那辆车也是你们一起干得咯？”

沉默不语，安紫萝的心堵得厉害，怒火、失望、心痛全都堵在胸口，她低垂着眼脸，哽咽着，“你如果还当我是你姐，今天就当着妈妈和大家的面发誓，再也不跟那帮人混在一起。”

“姐，对不起，我还不能答应你，但请你相信……”

“好了，我知道你一定会证明给我看的！既然不能答应，你就走吧，我也不需要你证明给我看什么。”紫萝闭上眼睛，滚烫的泪珠滴落在手上。

“姐，我……”

“走吧，我安紫萝没有那么不争气的弟弟！”像是低语，却字字清晰。

“姐，你保重。”

安杰毅然转身离开了房间，房门被轻轻带上，像一把锁，锁住了满屋子的心伤。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消失在苍老的脸上，夏魏萍用手使劲按住腹部，一阵翻江倒胃。她赶忙跑出房间，来到洗手间，呕出的血红得刺眼。

“妈，妈……”

听到紫萝的呼喊，夏魏萍连忙冲净池中的血，擦掉脸上的泪水。

看到默默擦泪的母亲，安紫萝的心狠狠地痛着，母亲越发苍老了，也越发消瘦了。

“妈，对不起……”紫萝走过去抱住母亲，久久的，不想放开。

夏魏萍抚着紫萝的背，像安慰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紫萝，傻孩子，你没有对不起妈妈，妈妈只希望你们姐弟俩都能幸福。”

母女俩静静地拥抱着，像是相互安慰，相互给予力量。

“对了，”夏魏萍突然想起了什么，拉开紫萝，“过几天可是我们紫萝的生日，那天不能回去，妈妈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妈妈。”紫萝再次搂住夏魏萍的脖子，两人幸福地笑了。从小到大，母亲就是自己的依靠，委屈了就躲进母亲的怀里哭，母亲的怀抱永远都那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