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州城里有五大书院,其中公认第一的是廉院,后面是清书院,秋水院,楚书院,白华院。
苏木跟所有人想的都一样,都想进入廉院,而这个春季,正是各大书院招收弟子的时间。
只是规则残酷了些。
苏木来到廉院时,早已人山人海,但不过一会儿,只剩下了几十人。
书院需要的是文武双全的弟子,所以刚开始的便是武试,射三箭必得命中靶心,苏木以他在同龄里也算佼佼者的修为轻松射中。
之后便是测试修为,测到苏木时,测试官惊讶了下,对苏木说道:“去后厅等着吧。”
所以苏木在后厅里等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来没有一个人来,桌边的茶已经凉了,阿决已经靠在苏木的肩膀上睡着了,嘴边还挂着晶莹的口水,苏木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测试官这才偏着步子走过来向苏木道:“定力不错,故意将你晾在这里就是看看你是不是脾气暴躁的人,现在看来你很沉着,可以进入书院了!”
苏木扶住阿决,轻轻的背起了她,站起来道:“抱歉,我不想进。”
测试官楞了下,问道:“你说什么?”
苏木认真的道:“我说,我不想进!”转身即走,留下测试官凌乱了一片。
“年轻人,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想进入廉院也进不了,你现在踏出这个门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苏木背着阿决头也不回,一步一步的踏出了大门。
致使苏木不想进入廉院的原因并不是那位测试官将他放在后厅里不闻不问半个多时辰,而是因为那位测试官走进后厅时的满身酒气让苏木很失望,为人师表又怎会在学生面前喝酒?
窥一斑而知全豹,可想而知廉院里天才是怎样的。
苏木去了秋水院,但是被人拦住了,理由是:“抱歉,秋水院不许女子进入。”
苏木只好无语,背着阿决离开了秋水院,只好去了最近的白华院。
武试苏木自然是轻松而过,文试时也不甚难,但就是身旁那位看似贵公子的学生不停的向他询问答案,惹得审考官不停的望向这边,苏木只好将答案悄悄的不经意的给了那位公子看。
考试以后苏木终于松了口气,出白华院后那位贵公子坚持要请他吃饭,以报他赐题之恩,贵公子一直劝他,又加上阿决这丫头突然在一旁说了一句饿了,苏木肚子也空空,便应了那位公子的邀请,唉!
“唐白。”贵公子面色严肃道。
“苏木……”苏木略无语。
“阿决!”阿决丫头笑嘻嘻的举起了小手。
唐白举起碗对着蓝天道:“今日我唐白,苏木饮此碗面条,即是一世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阿决不满的道:“还有阿决……”
苏木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脑袋快炸了。
“苏兄,今年高龄?”唐白喝了一口面汤问道。
高龄……苏木略微无语,答道:“十七。”
唐白一听,笑着道:“老夫十八,恰是比你大一岁,以后我便是为大,你便是为小,我称你为弟,你称我为兄如何?”
“不如何……”苏木道。
“那就好,也就这般说定了!”唐白一拍桌子道。
苏木这些年见过厚脸皮的人,却没见过这么厚的人,有些时候他仍在想,唐白这种心态才算少年人?
唐白硬拉着苏木喝酒,苏木看着又睡着的阿决,摇了摇头,唐白只好作罢,但坚持要跟苏木去他住的地方。
理由则是:“苏弟,不瞒你说,兄长从大远处来到户州城,一路风尘仆仆,长途跋涉,手中长剑挑过毒蛇野猪,斗过山贼强盗,以至于,没钱了,找不到地方住,刚才那吃面的钱还是我从你身上窃来的……”
苏木一楞,一摸怀里,果真少了几个铜子,苏木问道:“你偷我钱?”
唐白脸红了下,说道:“怎么能算偷呢,我这是窃!”
苏木扶额道:“你是孔乙己么……”
“孔乙己是何人?”
“没有,说错了……”
“噢,苏弟,那我就跟着你了?”唐白试探着问道。
“无事。”苏木道,“但能否别叫苏弟?”
唐白是苏木这辈子见过最啰嗦的人,这一路走过来他的嘴就没合起来过,跟着苏木在大街上走着走着,忽然背着阿决的苏木停了下来。
“怎么了?”唐白疑惑的问道。
苏木沉默了下,回道:“我记得,我貌似也没有住的地方。”
苏木一入户州城就入了皇宫,次日就参加书院招收,哪里有时间找房子?
“……”唐白安慰道,“无事,有钱何愁无房?”
在城中胡乱住了两天,也就进了白华院住,院内气氛却是安静不少,但能感受到一种静谧的书香,自然,前提是不要与唐白在一起时。
王铁匠门前有一棵很大的柳树,柳树下是一个卖瓜果的摊子,守摊的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一把白花花的胡子,一把很大的蒲扇,右手拿扇,左手拿李,一口一个李,惬意的躺在摇椅里哼着不知名的民谣。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要买瓜果的自己用秤称,称好了自己将钱放在老人面前的篮子里。
天子脚下民知礼,没有人会给少或不给,多的自己找,少的自己补。
老人躺了大半会儿,一个中年人拉到了他椅子边,悄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边离开,而老人睁开了自己深邃的双目,幽幽叹道:“舒云却也走了,当年的同代人,现在除了我还剩下谁?生死寂寞哟……”
老人充满了感慨,闭着双目苦笑道:“随着时光流逝,我们这群老家伙也就慢慢的入土了,英雄风骚数百年,上一个百年已经归尘,这一个百年……又是哪个少年郎承其冠?”
原长司舒云身死的消息在苏木进入白华院后的第三天传来,户州城震惊却不意外。
当年舒云连同朝中官员奏表文绪太皇,声称武神侯通北疆外敌莫十风,有数十封书信为证,文绪太皇昭问武神侯。
武神侯对其证物供认不讳,文绪太皇震怒之下,原本想斩了武神侯的头,却念他为国建功不少,便削了官爵,身至平民。
后舒云又报于文绪太皇,声称武神侯化为平民后仍旧不思悔改,与莫十风常常聚于小镇之中饮酒。
文绪太皇令元将轩辕英雄带人擒拿武神侯与莫十风,莫十风顽抗,重伤多人,后在武神侯的帮助之下逃离。
武神侯自刎于小镇,其妻服毒自杀,其子不知所踪,而其妹苏萧萧妃被文绪太皇关于冷宫,自此不再现世。
大周朝历三百十六年,文绪太皇病重,苏萧在冷宫悟道。
那一夜,大雪忽降三日,户州城百花齐放,苏萧脚踏落花,一身白衣登上皇宫大殿,在满朝文武之前对文绪太皇说了一句话,“我要称后。”
萧后上位,舒云闻知,逃离户州,在岳阳城却被萧后截住,舒云以无界中级的实力落败于萧后,修为被废,后被神秘人救走,自此不知所踪。
而这次被杀,不用问也知道是大周朝那位尊敬的圣后所为,这一场风波席卷的不是户州城,而是整个天下。
谁人都知道舒云乃是如今权倾朝野的长司梁上君的师父,如今师父被杀,这个徒儿会不会暴怒,世人无从所知。
长司府,那位权倾朝野的长司大人正在执着棋子,淡淡的看着棋局,下了一颗白子,自言自语道:“世人皆愚昧,又岂知人是我派去的,怎么会有怒?”
他笑了笑道:“你也终于死了,我也能心安了,睡觉也能够安心了吧,但想起这么多年来你的照顾,还真有些伤心呢;”笑。
圣后背着双手望着满天星辰,唤道:“月颉。”
那日领苏木进御花园的清秀女子在身后跪地道:“圣后;”
“舒云死了,怎么会死了?我留了他十年,怎会死在了别人手上?”圣后平淡无奇的问道。
“据奴婢得到的消息,是长司大人的手下四月血花和闻棠做的。”月颉颔首道。
圣后问道:“你认为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月颉低头道:“奴婢不知。”
圣后嘴角勾起一缕笑意,充满了嘲弄:“舒云必定是掌握了他的某个把柄,我就说过,梁上君是真正的梁上君,但别人窃的是财,他窃的却是天下;”圣后打了个呵欠,有些倦意道,“梁上君子,不足道也;”
月颉低着头一言不发。
白华院中,唐白闲得无聊,便提出上楼顶望月,对酒当歌,苏木否决了这个提议,因为他要照顾阿决,还要看书,唐白评论了一声穷酸,便自己上了楼顶。
但过了没多久又感觉无聊,看到不远处也有楼,便一个纵跃到了楼顶。
月光皎洁如玉,公子踏花闻香。
不得不说今夜运气很好,唐白见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他沐着月色,揭开了瓦片,看到了一个绝色少女正在沐浴!
那女子有着一张精致的容颜,流云般的长发,皮肤比月色还白,唐白看傻了,哈喇子一下没管住,落了下去,正好巧不巧的落在了那女子洁白柔嫩的肩上。
“什么人?”女子皱眉抬头一看,吓得唐白面无人色,立刻逃走。
才刚转身,只听得身后哗啦一阵破瓦声,一把长剑抵在了唐白的腰间,唐白自然不会受制于人,右手两指夹住长剑,身形横移躲开。
那长剑却如同附骨之蛆黏住了唐白的身体,不管他到哪儿那剑就到哪儿,唐白一看那女子的修为与他差了一截,便放下心来,脚一踢剑尖,人也躲远了些。
看到女子穿着一身青色长衣,只掩盖住了部分的春光。
唐白自知理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女子半晌,结结巴巴的道:“我……嗯……今夜夜色不错哈!”
女子面无表情,长剑指着唐白,手心已经运气,一看已是入虚初级的修为,看起来也才十六岁,却也算得天才。
而唐白却是不将她放在眼里的,若不是秉寻着不打女人和理亏的份上,入虚初级也就能让他打个哈欠而已。
看着气氛越来越僵,唐白强笑了一句,试图暖和点气氛,“你穿衣服挺快的哈……”
然后就没然后了。
马蜂窝捅破了。
然后马蜂来了。
唐白只能跑,绕着院子,房顶,大树等等,只要能够容人的他就钻,占据着修为与本身的功法那女子倒是一时也追不上他,倒是那女子时不时的挥舞长剑唰的声音让唐白越来越白,惨白。
“我说,咱们能不能好好谈一谈?”唐白逃回了自己的楼顶,继续抱头鼠窜的商量。
“无话可说;”女子清冷的回道,一剑差点划过唐白的后背,让唐白冷汗迭出。
窗户被推开,苏木探头出来问道:“喧哗作甚么?”
唐白一看是苏木,便大声叫道:“苏弟,快些来救为兄则个,这女子快要杀了我了!”
“噢!”苏木关了窗,熄了灯,睡了觉。
“毫无情义的东西!”唐白破口大骂,气急败坏,扭头对着那女子道,“你要是再……哎,怎么不打了?”
那女子执着铁剑,也不再追杀唐白,而是身体一跃,推开窗户进了屋子,苏木听到声响,却没感到杀气,也就没管。
“苏木,两年未见了;”女子收剑说道。
“咦……是熟人?”唐白不敢入屋,只敢在楼上偷听。
苏木站起身来,看了女子一眼,笑道:“原来是燕颜姑娘,多日不见,身体还安好?”
燕颜找了一把椅子坐下,道:“什么算好?什么算不好?”
苏木摸了摸鼻梁,说道:“燕姑娘穿着,似乎很不好;”
燕颜倒了一杯茶喝完,无所谓的道:“不好就不好呗,你也知道,我倒是不在意,身体不过皮囊而已,要了费心。”
“你却是不在意,有人在意。”苏木道。
燕颜笑了笑道:“谁在意?”
苏木不说话,指了指房顶。
“姓苏的,我是那种人吗么……”
“自从那日分别,却已经过了两个秋了。”苏木笑了笑道。
“莫不是你还如此多愁善感?”燕颜斜眼问了一句,指着熟睡的阿决问道,“又睡了?”
“是啊,说不定半夜又醒来了。”
“这些年带着她你也不嫌累?”
“有些酸!”唐白在房顶上嘟囔道。
苏木笑着说:“却也不曾累了多少,倒是带着这么个活宝,路途也添了些许快乐。”
“原来如此。”燕颜撅着嘴说了一句,“我就先回去了,明日新生会上见。”
说完狠狠地瞪了唐白一眼,拿起剑从窗户跃了出去。
“你还得等到什么时候再下来?”苏木抬头问道。
“我总寻思着月亮上有仙子,我得仔细看看。”唐白扯道。
这一看就是小半时辰,他一下来,便看到苏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唐白脸红了半晌,背着双手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
“月中有没有仙子?”苏木憋着笑问。
“我总觉得有。”唐白含糊了一声,盖过被子睡了,这间房里有三张床,挨得都不远。
苏木并没有睡下,而是轻声走到窗前,目光凝望着那如玉的月,轻轻一叹,道:“仙子么?的确是有,那个仙子还抱着只白兔呢。”
他笑了笑,有些怀念,“却应该念一念朱先生的《荷塘月色》,只是没了荷塘。”
月,皎洁如斯。
荷塘,凌波微泛。
一个少年脚踏湖面立于荷塘中央,负手望月,眼瞳漆黑如墨,他轻轻叹了一声,远处有风,吹拂而过,树叶轻轻的晃动,一个戴着黑色帽子掩盖过面目的黑衣人出现在他身旁。
“真静,静得有些美。”黑衣人似乎在轻笑,声音有些苍老。
少年回过头,微微蹙眉道:“找我什么事?”
“呵呵,厌烦了?当年可是你要死要活的求我教你修炼呢;”黑衣人笑着道。
“这几年,我也为你做了许多事,我有些后悔踏上了你这条罪恶的船。”
“别悔了,你只要做好这件事,你就可以下了我这条船。”
“又让我做什么事?还是杀人?”少年微微蹙眉。
“呵呵,你倒是敏感了,放下你悬着的心吧,这次让你做的,是交个朋友。”
少年楞了楞,问道:“交朋友?”
“白华院里有一个少年,叫苏木,你的任务就是与他成为莫逆,以后的事,就没了。”黑衣人淡淡的道。
“你确定这是最后一件事?”少年问道。
“自然。”
“可是我还能相信你吗?还是说,你们?”少年眼中隐有怒意。
“呵呵。”黑衣人没回答他,展衣奔向了那惨白的月色,融进了月中。
宁静的荷塘,唯有少年握紧双拳低头紧盯湖中映出的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