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进皇宫 出皇宫
第一章 进皇宫 出皇宫

“咳,风有些寒!”在这座陈旧的小镇,一个身形伛偻的老者咳了一口浓痰,周围也就四五个人,手里拿着铁剑,脸色肃穆的听着老者说话。

老者整了整破败的棉袄,呼了一口热气道:“这塞外寒风来得渗人,既是如此,各位便为我沏一壶热茶吧!”

其中一个执剑的年轻人二话不说,放下铁剑便烧起了茶水,其余四人不动声色的看着老人。

老人看了一眼塞外的天,灰的,开口问道:“不知户州的天比塞外的天蓝了多少?”

一个络腮胡须的大汉起身道:“大人离户州隐塞外十余年,户州早已天翻地覆,天色蓝了不少。”

老人点了点头,沉默着看着火堆,突然问道:“梁上君如今坐在什么地方?”

络腮胡汉道:“梁大人已经加爵为长司。”

老人若有所思道:“长司啊,那孩子从小就立志于当长司,如今却是了志了。”

若是有人在旁听得他如此说,必定大骇,谁敢称呼如今权倾朝野的梁长司为孩子?

“茶好了。”烧茶的年轻人递过冒着热气的茶杯。

“好。”老人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赞道,“好茶!遥想当年我也贪口,特别喜爱长胜居的油炸清鱼,将鱼切成了片,用滚烫的热油浇上,油和肉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吃进口中,软,香却又不腻,上君这孩子却是不喜欢,说是残忍了些。”

老人说着,又喝了一口热茶,五人拿着剑没有说话,认真的倾听。

“又说一说清平居的素食,将水煮开,加入大白菜,就那么一放就立即出锅,又放上葱,盐,蒜,之后再放到开水里煮上那么一下,滋味确是令人回味。只是那时我觉得未免清淡了些,就是上君这孩子就爱吃这一口。”

老人絮絮叨叨的说着,手中的茶杯已经喝完,年轻人稳稳地给他又倒了一杯浓浓的茶水。

老人说道:“我记得当年,圣上诏我进宫时,吃了一顿我如今还记得的饭,吃槽糠,那一顿饭,圣上细嚼慢咽的吃了一碗,我也陪着圣上吃了一碗,吃了后圣上说,若想解民之苦,必得解民之苦。也不知道圣上如今龙体是否安好?”

络腮胡汉低头道:“绪文太皇已在年前御龙归天,生前也曾念叨大人。”

老人有些安慰,喝了茶道:“圣上骨子原本就不好,能够执这么多年的政,却也是不容易了。”他仰着头问道,“如今掌政之人是谁?”

络腮胡汉略微沉默,答道:“年前,萧圣后登基称帝。”

老人没有一丝意外的点了点头,呼哧一声喝完了杯中热茶,年轻人给他倒了一杯,他又一口喝完,年轻人还想给他倒,老人拦住了他,说道:“茶已三杯,当赴黄泉。”

络腮胡汉低头道:“大人,得罪了。”

老人笑了笑,充满了豁达。

络腮胡汉剑已出鞘,剑芒闪过,头颅滚落,大好热血洒塞外。

当络腮胡汉出剑的那一刻,苏木正背着阿决打着油纸伞走在金碧辉煌的皇宫里。

小雨初歇,苏木踏在了汉白玉桥上,看到了一个面容干净,身姿轻盈的女子正在看他。

那女子款款施了一礼,道:“苏公子请跟我来,圣后正在御花园里等公子。”

苏木也想行礼,但背上阿决还在熟睡,苦笑了下,说道:“劳烦了。”

苏木跟着那女子七拐八弯的才到了御花园,小雨已停,花蕾散发着清香,苏木此时心里想着:若是将自己养的那几头马拉过来,肯定还嫌宽了些。

御花园里有一处亭子,此时的圣后正在倒着清茶,茶水漫着雾气,朦胧了这位大周朝开朝以来的第一位女皇帝。

年前,这位女皇帝登基,右相宋泰上表不服,称大周朝怎会被一个女流之辈坐上帝位,抢了龙气,夺了龙威。于是,在那一夜,三千铁甲禁军执枪冲入右相府,据悉,相府无人生还,而第二日太阳升起,却又恢复了平静。

右相一家灭门,朝中官员禁若寒暄,而八方神王中的鹫王同右相乃是多年好友,又是异性兄弟,于是一怒之下负剑上皇宫,剑光闪动之中带起片片哀嚎,而就在户州城人看到鹫王那一招最为人熟知的飞鸟落秋水的剑气布满了天空,透过皇宫时,户州城人也看到一招,这一招早已名满天下,即使很多人不修行也知道它,这一招叫断苍原!

大周朝内会断苍原的就一个人,长司梁上君!

也就是这一招之后,鹫王身死,大周朝正式对萧王后称臣,远在边关的元将轩辕英雄表示效忠萧王后。

大周朝历三百二十五年春,萧王后即位,改国号天启,免税三载,开仓粮救济南方灾民,修建大路,打击盗匪等一系列让人称赞的指令。

而现在,受万民爱戴的圣后正在此处亭院里泡茶。

苏木将阿决叫醒,这丫头还懵懵懂懂地擦着眼睛哩!

苏木跟着那女子来到亭外,女子跪地道:“禀告圣后,苏公子已到了。”

“退下吧。”圣后轻轻的道,将茶分作两杯,头也没回,“木儿,来坐下吧。”

苏木起身来到石桌前坐下,阿决站在身后,苏木问道:“数日不见,姑姑尚且安好?”

圣后笑了笑道:“这哪是数日不见,你我都有十多年没见了吧。”

苏木低头道:“想来也是,当年见到姑姑,苏木也就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头儿。”

“如今也不怎么大。”圣后摸着他的头亲昵的道。

“在大人眼中,晚辈就是永远也不会长大的孩头。”苏木说道。

圣后没再说话,收回手指着茶道:“这是我珍藏了数年的小清水茶叶,你喝一喝看。”

大周朝的圣后,也只有在这个孩子面前说出一个“我”而已了吧。

苏木点点头,双手捧起茶杯,喝了一口,忽地楞住,问道:“这茶叶……”

“正是当初你父亲送我的。”圣后神情不变的道,“十年前那场小镇事变,如今想起来,却还恍然昨日。”

苏木沉默了下,说道:“姑姑不必伤感,如今已昭雪冤,父母在下也该瞑目。”

圣后似乎叹了一口气,却又好像没叹:“只是苦了你了。”

“却也不曾苦了多少,这些年承蒙长司大人照顾,养了几匹马,照顾着阿决,倒也乐得清闲。”

“阿决?”圣后疑惑的看了一眼阿决,阿决则怯生生地拉紧了苏木得衣袖,圣后想了一下,说道:“这就是当年你捡得的那个孩子?却是长得快了些。”

阿决不说话,苏木道:“时光荏苒,谁不会长大。”

圣后听完这话就笑了,“看你这十六七岁的年纪,说话怎么老气横秋的,没了少年人的热血气概;”

“见过的事不同于他人,感觉自然也就不同了;”苏木苦笑摇头。

“天色也将晚了,夜里跟我一起吃个常饭吧。”圣后道。

“听姑姑安排。”苏木答道,一旁的阿决悄悄地对苏木说,“阿决也饿了哩;”

圣后一笑,道:“那就去吃饭吧。”

夜里吃饭,阿决不敢夹菜,圣后看着她越发喜爱,亲自给她夹了鱼肉,阿决甜甜的说了一句谢谢姑姑,惹得圣后更是欢喜,至于苏木,就安静了许多,一口一口的吃完了两碗饭,便放下了筷碗。

夜饭过后,阿决被苏木哄去睡觉,自己却被圣后叫到了御书房。

“今夜饭菜是否还合胃口?”圣后放下毫笔问道。

“饭菜却也不错,只是没有我做的好吃一些。”苏木说。

圣后笑骂道:“年纪这么小,却也会贫嘴了;”

苏木摸了摸鼻梁,无奈的笑了一笑,他说的的确是真话,他个人做的饭菜确实比今夜吃的好吃多了。

圣后道:“既然到了皇宫,那么就在宫里寻个差事吧。”

苏木低头说:“却也不了,小侄想去书院里认认书,识识字,也好见识一下户州书院的繁华,都说廉院里英才天骄无数,我也想去看一看何谓天骄,何谓英才。”

圣后笑了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便修书一封与你去,也好进得去;”

“不了,若是我进不去,那也是资质问题,强免不得,若是靠着关系进去了,也会被人诟病。”苏木摇了摇头道。

圣后怔了下,摇摇头道:“可真和你爹一个模样。”

苏木只好笑了笑不说话,圣后手指轻点着桌面,两人都久久不语,半柱香时间圣后才开口道;“我不说你也不说?”

“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几年过得倒是淡了些。”苏木低头道。

“却也是如此,”圣后说道,忽地问苏木,“我看阿决的身体似乎不怎么好?”

“当年在户州城里捡到她,她都已经被雨水淋透了,中了风寒,又加上先天体寒,以至于如今时醒时睡,都已经十二三岁了,却是命苦了些。”苏木叹气道,他想起当年自己在雨夜抱起阿决回到家中时的情景,时光飞逝,回头再想也不免唏嘘。

圣后问道:“既是如此,便留她在宫中吧,也好让太医为她开些药。”

“这本是个好办法,只可惜阿决跟我已久了,离开我半步也不行。”苏木道。

“罢,我倒是挺喜爱那孩子的。”

“夜已深了,去歇着吧。”圣后说道。

“告退,姑姑早些安歇。”

第二日苏木带着阿决便告别了圣后,御书房前,圣后还交代;“日后有时间也来看一看,记得带上廉院门口那一家的肉馅包子。”

苏木自然是点头答应,寒暄了片刻,苏木已经告辞。

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在静静的看着这姑侄俩离别。

“梁长司,看出什么来了吗?”长得有些微胖的男子摸着那八字胡须笑眯眯的问道。

“一个入虚的年轻人,在同辈里也算佼佼者了。”梁上君不带感情的道。

“呵呵呵……”八字胡须的微胖男子只笑不说话。

这时候,一道目光已经投了过来,梁上君正好迎上了这目光,那是圣后。

梁上君看了半晌,行了一礼便带着微胖男子离去。

这很没有礼貌!所以圣后皱了皱眉头。

苏木出皇宫时已经是中午了,他第一处到的地方是原武神侯府,现左相府前那一家卖酸辣烫牛肉的店铺。

苏木带着阿决坐到了靠窗的位置上,叫了一声:“两碗薄肉片,要大碗!”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人便端过来两碗薄牛肉,冒着热乎乎的热气,香气扑鼻,阿决已经眼冒金星,像极了一只馋嘴的猫。

“公子好像对小店挺熟的,但小子却看得面生。”年轻人摆好了肉碗,笑呵呵的问道。

“味道没变。”苏木吃了一口,抬起头问道,“林叔呢?”

年轻人怔了一下,忙回道:“公子跟我来;”

带着苏木和阿决来到了院后,阿决特不舍那一碗薄肉,索性端起了碗,拿起筷子跟着苏木,在身后大口大口的吃着,舌头都已经被烫出泡了还犹然不觉。

院后,一位老人执着毛笔在阳光下练字,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可以看出是握了多年的剔骨刀而成,手背上还有点点斑斑的烫痕。

年轻人领着苏木进了院里,老人还不曾察觉,只是那双手也不曾动过,已经虚白的眉头一直皱着。

年轻人走到老人身边,轻声说道:“师父,这位公子似乎是你的故人。”

老人听到年轻人的话,这才抬起了头,看了苏木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挥洒文墨,“不认识!”

苏木心中略微伤感了些,走到老人身边道:“林叔,多年不见,身体还安好?”

老人又再次抬起头来认真的看起了苏木,若有所思的道:“眼熟!”

“小子苏木;”苏木低头道。

老人皱起眉头,想了半晌,眉头展开,问道:“草办苏?”

“林无木。”苏木笑了。

老人咧开嘴一笑:“苏木!”

苏木笑道:“正是!”

一老一少对视直笑,仿佛老友相见,无言却似万千语。

春风拂过饱满的花蕾,阿决喝着牛肉汤。绿叶青涩散出清香,年轻人正在错愕。

老林走过来用力的捶了捶苏木的肩膀,露出一口整齐却已泛黄的牙:“长大了!”

苏木露出一口白牙,笑着道:“你老了!”

“嘿,你小子一离开就十年多,我还以为你被狼叼了呢。”

“我只怕十年多来白眼狼叼了你的牛肉锅,你得哭瞎了眼。”

“行了,不跟你说这些屁事,这是我五年前收的徒弟,关山海,”老林拉过年轻人介绍道,又指着苏木道,“这位应该算你师兄,但他也就学了半个月,所以你应该算师兄,你得照顾他。”

苏木笑骂道:“本公子当初只不过是来你这里偷学厨艺,什么时候又入了你门下?”

老林没管他,一拍关山海的后脑勺道:“怎么这么没规矩?”

关山海摸着后脑勺道:“师弟好。”

苏木苦笑着摇了摇头。

“山海,你去照顾馆子里去吧,我跟你师弟叙下旧。”老林道。

“嗯;”关山海老实的点了点头,便离开了院后,关院门时看了一眼还余味未足的阿决。

老林将桌上的字画扫在地上,一老一少面对面坐着,苏木看了一眼字画,有些可惜道:“怎地又丢了?”

“你也知道,我就是粗人一个,握刀大半辈子,突然不干什么了又不习惯,也就只好学一学那些文人墨士无事闲着便练字,这叫前半生风雨,后半世享乐;但我也实在作不出什么好字,却也没事做,幸好有着一间牛肉馆,再加上山海这孩子握刀确实有我的风采,便让他去做吧,我也乐得个清闲。”老林躺在椅上安逸的摇晃。

苏木淡笑道:“只怕是你懒惰了才让人家为你握刀;”

老林无所谓道:“管他呢。反正这间馆子早晚得是山海的,任他怎么招呼吧。”

“听你的口气,对这小子还挺满意?”

“苏木啊,你记得你十年前叫我教你做牛肉汤时,我说的是什么?”

“你说我不适合。”

“是啊,那时你心太浮躁,不像山海这般沉稳老实,现在你倒是可以,要不然你拜我为师?”

“算了,我也就能读读书而已。”苏木苦笑道。

“读书,修行?”

苏木道:“也就只有这两事了吧。”

老林怪异的笑道:“圣后即位,肃清政敌,连带着往日牵连那件小镇事件的人都清了,你如今回到户州城,不是找人报仇?”

苏木默然,答道:“找谁?原长司舒云早已在那件事后不知所踪,而如今元将轩辕英雄已经归降圣后,我苏木就算是有那等心也没那等力,为了天下来之不易的盛世,我又怎会在这个时候生出是非?杀了轩辕英雄,大周朝必然又会陷入混乱,我没那等心性做祸害苍生的罪。”

老林楞了下,失笑道:“就你?也能杀了我们大周朝兵马最高统治的元将大人?凭什么?就凭你那入虚的修为?”

苏木揉着太阳穴道:“事在人为。”

“老林,你就做一个老板就行了,知道太多事对你可没有好处。”

“这还用你一个小屁孩教育?我早已知道这个道理,只可惜啊,我不想知道的却是知道,想知道的却是不知道。”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走,在这里叽叽哇哇的没个不停,闹心。”

苏木叹气道:“这就走;”

起身背起已经睡着的阿决,离开了院后。

“有事的话,找一下那个人。”到院门时,老林突然说道。

苏木停顿了下,头也不回道:“你话太多,自己小心些。”

老林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天启元年春,苏木回到了户州城。

天启元年春,原长司舒云死于塞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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