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衰气四射
第七章 衰气四射

早上我到公司的时候,属于我一天的衰气就正式展开了。

老王是我们设计部的组长,还有设计部主管邱大侠,邱大侠原名邱侠,老家是三峡大坝的,据说老爸为图省事,就赐了他这么个名儿,但因他常自诩是酒中英豪、桌上大侠,谈笑间即刻搞定对手,故而公司中人都不叫他邱侠,叫邱大侠的反而更多。

今天早上我刚一屁股坐下时,就被叫到邱大侠的办公室去了。他大手一挥:“信诚昨天过来考察,今天要我们过去签约,这笔单是本来是老王跟的,老王今天另外有个大任务,裴经理极力推荐你去,那你就一个人去。反正都要签约了,你应付没问题吧?”

我顿时火冒三丈,裴浅!又是裴浅!!尽是给我惹出乱子才好过吗!

我有些头晕,我才来设计部一个月多那么一丁点儿,独当一面也太快了些,更何况信诚这笔单可是价格不菲,很多细节我都不大清楚,万一要是签单的时候说漏了些什么,岂不是前功尽弃?因而就有了犹豫。

邱大侠向来是雷厉风行,最见不得畏首畏尾的下属,话里就有了些薄怒:“怎么,你不行?”

我哪敢说不行,这阵势估计我要敢说不行明天就得打包走人,看在丰厚的奖金份上,我只要硬着头皮咬牙说:“行。”那最后一个“吧”字在邱大侠瞪得溜圆的虎目中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那就好,出去做事吧。”

我出来,腿还有些虚,我一向是给老王偶尔做做助手,这一单要是成了,也许今后就是我一人去单打独斗跑市场打拼了。这段时间跟着老王,他为人极仗义,又很照顾我,凡事都好过。

以后我一个人,喝醉了怎么办?遇到心怀不轨的客户怎么办?看着办公室里一个个忙来忙去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我一时有些凄凉,这世上,果然是没有谁能陪着谁到永久的。

正想着,老王走了过来,碰碰我:“怎么,呆了?”

我有些想哭,“大侠要我一个人去签约。”

“好事啊,”老王呵呵笑,“傻呀你,这意味着你就得道了啊,以后奖金丰厚着呢。”说完,递过一个牛皮纸信封,“这是信诚的相关资料,你拿去看看,等会我会把重要的东西再和你说说。好好干啊,这可关系着咱们俩这个月钱包厚度呢。”

我想笑,但心头仍是沉甸甸的,“你要跟什么大任务啊,一天也等不起?”

“那边工程出了点问题,公司派我过去处理。”

“事情紧急,我也只能挑重要的跟你说,最迟我得十点钟出发呢。”老王摊开资料,心急火燎地和我说。

我刚来设计部时还真不能习惯老王这种见风就是雨的作风,我一直慢悠悠地活在自己的人生里。做设计的时候最不喜欢业务部的人催命似的催我,有时候急过火了,干脆罢起工来,捧着咖啡优哉游哉的喝。气的业务部那一干人啊,发誓说不定哪天要好好整我。

这会儿我正头昏脑涨地听着老王“尽可能的捡着重点”说信诚的要求,一会是布局不能太散,所以哪里要怎样怎样;一会又是不能流俗,所以哪里要如何如何;然后是哪里是公司的短处,所以要尽量避重就轻;哪里是长处,重点分析。

听了半晌,我颇为头痛,没奈何也只好忍着,老王手底运笔如飞,一会儿这一条线那一个圈,这一点注意那一点仔细。饶是我睁大眼去理解,仍是眼晕的厉害。

这功课不是普通的难做,我寻思听不明白就只有等老王走后重新理头绪了,看他那样子也是没办法给我再说一次了,连一句“听明白了没有”都没问。

我叹气连连,神思恍惚,及至老王走后,才发现了一个让我崩溃的事实,这老王的字,那个难认啊,叫鸡扒狗划也不为过。

怔怔的捧着那一堆资料,差点就瘫掉。

这种局面直接导致我到达信诚时很多东西仍是处于半揣摩的状态,看着前台小姐一脸浅笑的叫我稍等,我心中半点底也没有,反而越理越乱。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没用。

我常想,人被逼到一定份上,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我现在却一点狠劲也没有,只觉得腿软心虚。想想这么大的案子可能会毁在我手上,我就想哭。

门开了,信诚的会议室大得空旷,坐在里面的十几个人听得门响,齐齐收声,回头,看着我。

我左手握右手,抱在怀里的资料差点就被挤得粉身碎骨。我咬咬牙,只好无奈地想,就当这些人全是空气吧。

深深地深呼吸,我终于开始了自己单打独斗的事业生涯。

站在演示仪面前的时候,我忽视自己如擂的心跳,忽视微微颤抖的双腿,对着空气将所有资料演示一遍。

所幸的是PPT里的资料很系统,我要做的不过是解释和说明。

说到最后一个细节的时候,我微不可察地呼了口气。

然后是提问,刘总看上去弥勒菩萨一样,到了关键时刻却是寸步不放,关键问题毫不相让,我顿时被问的灰头土脸,空头支票一张接一张。

直到有个助理说了一句:“你们的人工费用在行内算是很高的了。”他从头到尾坐在一旁,也不多说,斯斯文文的样子。我因而理所当然地有点轻视他,见他提问,心里一松,从容容回答道:“我们的人工费虽然高,但比起我们对工作质量的要求来说,这已经是很微薄的。在行内,能做到如我们公司般只要客户不满意就无条件重做的公司相信也没有几家了。”

助理挑眉,不再说话,只对刘总点了点头,秘书才宣布提问结束,人潮退出,收拾东西的时候我才发现后背已经全湿了。

但,总算是顺利签约了。

在我合上约书时,刘总顺便问了一句:“晚上喝一杯好好庆祝一下如何?大家认识认识,以后方便做事。”

我愣在当场,那个助理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怎么,苏小姐反悔了?”

我暴汗,笑得就有几分仓促:“哪里,我只是在想晚上去哪里比较合适。”

现在刚签约,总不能再捅出什么幺蛾子来吧。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约好时间,我先回了公司,路上的时候恨不得想直接跑回家去。可没办法,我不能走回信诚说,对不起,今晚临时有事,不得已要离开了;更没法跑掉,放那些人的鸽子,除非我不想再公司混下去了。

坐在灯光暧昧不明的歌厅里,我端着酒杯硬撑着他们一轮又一轮的灌酒大法。嘴上还硬生生的扯出微笑来。

我不喜欢酒吧或是迪厅,我宁愿安静地坐在家里,看书或者上网,或者听音乐,一个人的家里,音乐水一样漫过周身,连哀伤都是温暖的。

可家里,有无边无际的寂寞;而这里,是疯狂放纵的夜色。

今天,我也算半个主角,所以我要担负起不冷场的重任。还好,是在大厅,喧闹的音乐盖过一切没有必要的寒暄。刘总并没有来,来得是那个助理,还有几个我并不认识的年轻男女,男俊女俏---或许有面熟的,只是我健忘,近来我总觉得自己不断地认识新人,又不断地忘记,面目一概模糊。公司这边,只有工程部的同事绵绵和我一起。

我脑袋昏昏沉沉的,鼻子也有点塞塞的,索然无味的食物一点没有引起我的食欲。于是推推杯子和餐盘,借故去补妆,绵绵也借机和我一起溜号。

我靠着墙:“绵绵,我有点晕了。”

“好。”绵绵看我的脸色果然很不好,“你想走了吗?”

我迷迷糊糊的回答:“嗯..”

绵绵于是帮我去和那个助理打了个招呼。

我看着绵绵踩着高跟鞋往大厅去,自己却是真的难受起来。早知道,昨晚就不该洗衣服了。吹了好久的冷风,当下又喝了很多酒,这下要是生病了,去医院还要花钱......

“苏冉?”眼前这双进口黑皮鞋有点眼熟,“你怎么在这里?”

我昏沉沉地抬头:“哟,这不是妖......总经理吗,你好。”有时感冒发烧可能会带来一些副作用,比如幻听、幻觉啥的。

“你怎么又来歌厅了?”他的声音很沉,目光很质疑。

“我托你的福被迫去签约,我、我被人拉来吃饭,”我鞋尖对在一起,一下下的顶着。“顺便拉拉关系。”

他的脸色一下就沉了:“拉关系?”

其实那时候我想解释的是:拉关系=公司

我以为他可以理解,于是点头,还嘿嘿笑了一下。

“你喝了多少酒?”脸红彤彤的,目光也没有焦距。

“没有没有,喝了...好像喝了...唔..不记得了......”我晃着脑袋,伸出一根手指头,看着那跟手指头变成了很多根..便拿出另一只手去按着那根手指头“唉..别晃..这样我都数不清了......”

裴浅满头黑线的看着我,他左右看看,上前扶住我:“这里不好打车,我送你回去。你醉了。”

我赶紧摆摆手:“我有朋友的,我等她一起走。”

朋友!?

他眉头皱起来,小心思像螺狮尾巴一样卷了几卷:“你先到我车上,我来等你朋友。”

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上了人家的车,坐在副驾驶座上头靠窗,摇摇欲坠。裴浅给我系好安全带,听我闷闷的问了声。

“你朋友说自己走。”反正已经交代过服务生了,也不算是凭空消失。

裴浅闻到我身上飘来一股淡淡的奶油一样甜腻的味道,他定定心神方向盘稳稳地转出。炫蓝色的车子像一抹流泄的月光一般滑出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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