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华城内，不如想象般那样繁华。除了几个供早茶的酒店，就剩几个打瞌睡的小商贩在叫卖，也不见买东西的人。

布满青苔的石板路上，景帝在前，渊尽紧跟其后。

“陛下，我们这样贸然前来会不会打扰夙兴陛下？”渊尽问。

景帝停止了脚步，转过身对他说：“夙兴快不行了，那还顾得了那么多？”

实际上，就连渊尽也觉得，夜华城上有一股邪气。

华凌殿与城门是在同一条道上的，顺着石路一直走方可走到，只是路途有些遥远。但即便如此，景帝也绝不再让渊尽用瞬影极行带他。

“陛下！”渊尽问：“既然陛下觉得夙兴陛下已经过世，那为什么不去寝宫，而是直接到大殿上？”

景帝没有再回答他的话，渊尽也觉得这一路上自己的问话有些多了。

而此刻，华凌殿似乎也到了。

华凌殿早朝比其他国家的较为晚些。大殿的正门还未开启，再等门开也来不及了，景帝与渊尽刚走到殿后门，才看到梳洗完毕准备进殿的夙兴。

“夙兴？”景帝叫出了他的名字，谢天谢地。他还活着！

可夙兴听闻一声呼唤，也只是回头看了景帝一眼，便打开了后门只身走进殿内，似乎根本没察觉到景帝与渊尽的存在。

景帝觉得不对劲，就挣脱了渊尽跟随着夙兴一同进入殿内。大殿的后门是专供皇帝方便直接从寝宫走入殿内的，除了皇帝其他人是不能使用这扇门的，渊尽便重新绕回到正门，等待同其他百官入殿。

殿正门开启前，皇后已经为夙兴收拾好昨夜留在案桌上的奏折。

“景陛下？”北冥问。“您怎么来了，请坐在旁侧与陛下一同听政吧！”

景帝来得突然，况且已经进了华凌殿，也就只能这么安排了。两国皇帝一同听政，是友好的象征。

景帝走下台阶，几位下人搬来了檀木桌椅，在离夙兴最近的地方放置下来，景帝就坐在这里同夙兴听政。

渊尽同华凌殿上的大臣一同走进来，夙兴无精打采地坐在龙椅上，北冥站在一旁。一切准备就绪，早朝也就开始了。

北冥的目光从夙兴身上移向景帝，皇帝都来了，怎么不见丞相？北冥望向四周，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们，渊尽的穿着与其他人不同，很快就引起了北冥的注意。

顷刻间，北冥面色惊慌，细白的脸颊没了朝气与血色，瞪圆的瞳孔中夹带着几根血丝。她张着嘴巴，举起了颤抖的手臂。

“女儿！”

景帝抬头看着北冥，她在乱叫什么呢？北冥顾不得局面，踉踉跄跄地冲了下来，穿过指手画脚百般阻拦地百官，穿过华凌殿上的庄肃，穿过了一百年的思念。

夙兴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任她在殿上胡闹。景帝坐不住了，忽然起身哑口无言。渊尽向后退了两步，眼神里充满不解。北冥冲破重重阻拦，一把抓住了渊尽的手臂，颤抖着的手抚着他的肩与头。

“女儿，真的是你吗，都长这么高了！我的女儿，你受苦了！”

北冥语无伦次地胡乱念叨了一阵，拥渊尽入了怀。身为妃子，在大殿上拥抱别的男子，还当着皇帝的面，成何体统？

身后的官员大臣看不下去了，就走上前来想要拉开北冥，不料被她的巫力弹开。渊尽用力地推开了她，顾不得北冥脸上的惊讶与难过。

“女儿，你……你不记得娘了？”北冥问。

渊尽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衣冠，歉意地笑了笑，问道：“娘娘，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是凌帝都的丞相渊尽啊！”

“不可能，我的女儿，我怎么会认错！”北冥眼中含着泪水说道。

此时，景帝已经走上前来，看看渊尽，又看了看北冥，景帝说道：“北冥娘娘，您真的认错人了，他是渊尽相国啊，怎么可能是您的女儿呢？”

北冥好像没听到是的，拉着渊尽就要往殿外跑。渊尽瞳孔放大，似乎变了一个人似的用力地挣脱了她，说：“少来了，你这个臭女人，一百多年前你扔下我的时候怎么那么狠心，现在想起自己的女儿了？”

北冥不再说话，这样的结果她自己早已料想到了，她不怪女儿，今生能再看到她，已经知足了。

渊尽张大了眼睛，慌忙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可白尽似乎得理不饶人一样埋怨着：“当年，你把我仍在千冥雪山上，在夜华城享受荣华富贵，可曾想过自己的女儿有多苦，你想过吗！

我忍饥挨饿的时候你管过我的死活吗？现在学会装贤妻良母了，你身为皇后，还有没有点羞耻心！”

北冥扑通一下跪在渊尽面前，景帝举起颤抖着的手想要给他一个耳光，被渊尽狠狠地瞪了一下，又收了手。跪坐在地上的北冥泣不成声，嘴里无奈地念叨着，渊尽狠狠地踹了她一脚。

“滚！装什么可怜，贱女人，别让我再看着你！”

渊尽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出了华凌殿，景帝扶起哭泣的北冥带出了华凌殿。夙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始终没有做出任何阻拦，连个惊讶的神情都不曾浮现在脸上。

等渊尽、景帝、北冥都出了殿，他才说道：“诸位稍安勿躁，早朝继续！”大臣们这才带着疑虑转过身来……

渊尽一口气跑到了街上，叉着腰急速地喘着气。渊爵抽出右手捂着心脏问道：“小白，北冥真的是你娘吗？”白尽怨气未了，恼哼哼地埋怨道：

“她怎么可能是我娘，我娘怎么可能扔下我不管，她不是我娘，她是个贱女人！”

渊爵亲亲地抚摸着自己的心脏，脸上满是疼爱与无奈。

“即便如此，她毕竟是你娘啊，哪有这么说自己娘的？”白尽满腹委屈诉不完，委屈得泪水在眼中直打转。“好啦！”渊爵说。

“我理解你的苦衷，也不怪你今日的所为，只是在陛下和娘娘那又得费尽口舌解释一番了！”

白尽觉得自己没那么委屈了，说道：“还是渊渊最好，又养我又帮我收拾烂摊子！”渊爵欣慰地笑道：“你还知道念我好的啊，小坏蛋！”

另一面，扶着北冥到后花园的景帝劝慰着。

北冥趴在石案上痛哭着，苍白纤细的手指不断抚去眼角的泪水，高挑的鼻子轻轻地抽泣着，两只大而明媚的双眸泛着清苦的泪，乌黑纤长的睫毛委屈地颤动着。

雪巫，这个神秘而令人渴望的存在，一直以来都是可遇而不可求，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圣物。在人们心中，雪巫是美好圣洁的，但从来没人真的想要娶一个雪巫，这一生也不指望能看见她们。

夙兴当年接北冥过门的时候又是挨了多少世俗的眼光。

“我不怪她！”北冥用衣角擦着泪说道：“一百多年前，她刚刚出生才三天，就被那可恨的巫师诬陷，她还是个孩子！”

景帝耐心地听着，他不知道原来夜华城还有位公主。

“她还是个孩子，怎么祸国殃民，身体乌黑，那是因为她身上有一半妖的血！陛下他怎么就不听呢，说什么也要送走孩子！”

说到这，北冥难过极了，景帝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说道：“我知道您念子心切，但即便如此，渊尽也不可能是您的女儿啊！”北冥猛地抬头。

“不可能，我的女儿我是不会认错的，即使我有一百多年没见到她了，也不可能认错自己的女儿！”听了这话。景帝更加不明白了。

“可渊尽是男人啊！”

说到这，北冥也无从解释。是啊，她的女儿，怎么会是男儿身，以及后来渊尽让人不解的残暴言行又是怎么回事？两个人越来越想不通。

“与其在这里胡猜，不如直接去找渊尽问个明白！”景帝说。北冥停止了哭泣点了点头，她还想再看看女儿，甚至希望求得她的原谅。

北冥也拭干了眼角的泪珠，二人便起了身。这其中渊尽究竟还对自有什么隐瞒，景帝一定要抓住他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