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厉四年

终于，白尽成年这天，渊爵决定带她下山。终于要告别无聊的雪山了，白尽又是帮渊爵捶背，又是帮他梳理发丝。因为渊爵说，只要他今天稍微有些不高兴，带她下山的事就要延期了。

“渊爵大人，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开心啊？”

白尽俩只手像白色的小锤子一般不停地敲打着渊爵的肩，一边问道。渊爵扬起得意地笑容，用力地扭了扭脖子，说：

“嗯，不错，自从收养了你，从没有这么开心过。”白尽叹了口气，跟着渊爵这么些年，她从来都只有姑奶奶的待遇，哪受过这丫鬟的“苦”。

“你是开心了，我都快累死了！”白尽小声抱怨着，却被渊爵回头看了一眼。

“哟！”渊爵的嘴角又抬高了些：

“看来我们大小姐不乐意啊，那······”

“停！”

白尽双手掌心朝向渊爵，委曲求全道：

“我没有不乐意，您愿意让我怎样我就怎样，求求你别延期！”

渊爵见此状况，抬起手抚摸了白尽的头，想不到他伺候了几十年的大小姐，也有今天。

“那！”渊爵看着白尽，看着她委屈的双眸，精小的鼻子，樱桃般的双唇，她成人般的模样。“下了山你给我当老婆好了！”

听此言，白尽瞪大了双眸，颤抖着的手支撑着自己向后退了几步，张着嘴说不出话。

“怎么了？”渊爵问。

白尽颤颤巍巍地举起一只手，一根食指指向他，说：

“你好不要脸，你收养我，原来就是为了占我便宜！”

听了这话，渊爵不乐意了：

“怎么，我辛辛苦苦养了你几十年，你大小姐脾气我包容你，你年幼体弱多病又耗了我多少年的修行，和你在这雪山上一耗就是几十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再说。”

渊爵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外界的一切对于你来说，都是陌生的，到时候还不是什么都要依靠我，你不跟我还能跟谁呢？我养了你这么多年，还能害了你？。”

白尽听傻了，感觉这近似乱伦的事，被他这么掰扯一番，还挺有道理。最终，为了下山，白尽只能答应了渊爵。

山下的世界，是白尽做梦都梦不着的地方，叫卖的小商贩，过路的行人，路边各种她不认识的客栈、小店······这些都是白尽曾不敢想象的。她东瞅瞅，西望望，还不断地用手指着不曾看到过的一。

据说酋长死后，城池现在由一个名叫凌翎的女人统治着，这几年，城里变化很大，连渊爵自己都快认不出了。渊爵看着她一副没见过市面的样子，一边拉着她的另一只手。

“饿不饿？”渊爵问。

白尽这才发现自己腹中空空，咕噜作响，红着脸捂住肚子。渊爵说：

“那我们去客栈吧！”

白尽一脸疑惑地问：“客······栈！那是什么？”问着问着，一根手指放到了唇前。

渊爵的手松开白尽，又滑到了她的肩上。“到了你就知道了。”说着，渊爵搂着白尽，到了附近的一家客栈。刚一进门，就被肩上背了条毛巾的小二引到了座上。

“小两口，打尖还是住店啊？”白尽也不知道打尖住店什么意思，直接跟小二说：

“快给我来点雪花，我都快饿死了！”

“啥？”

小二不解地看向渊爵。渊爵叹了口气说：

“把你们这所有的特色菜一样给我来一道！”

小二张大了嘴，没听到一般。

“我的话听不懂吗？”渊爵冷冷地话语，迎来了小二一脸蔑视：

“嘿，大爷，不是小的瞧不起您，就您这身打扮。”小二拎起了渊爵破旧的大袍，“您能付得起······”

还没等小二说完，渊爵腾地一下站起来，伸手就给了小二一个耳光，又不知从哪弄出几个银元宝砸向地面。小二捂着脸蜷着腿瑟缩地坐在地上，看着白花花刺目的银子说不出话来。

“混账，我的黑袍是你这等人能碰的起的？”渊爵这般盛气凌人，小二的腿比刚才更加瑟缩。白尽站起来拉住渊爵的手，一遍一遍地劝着他算了。楼上的掌柜感觉不对劲，安排好了客官赶忙下楼。

看到瑟缩在地上的小二，白花花的银子，在一边劝说的白衣女人以及身材高大叹着长气的长发男子，俩眼眯成一条缝，嘴角向太阳穴处夸张地弯去，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去说：

“哎呀，大爷，您这是干什么，有话好说嘛，消消气。”一扭头，看着坐在地板上的小二，一改喜笑颜开的模样，大声斥责道：“还不快滚！没用的东西，长眼出气的？”

小二像是一阵痉挛，连爬带滚跑回厨房，等小二跑得不见了人影，才恢复了刚才阿谀奉承的笑容，转过身说：

“大爷，那小二是刚刚才到咱们这的，不懂事，您别和他计较啊！”渊爵冷笑了一声，扭过头伸手示意白尽坐下，自己也随之坐回到木凳上。趁着这个空挡，掌柜立马弯腰捡起了银子放到柜台。

“够吗？”渊爵头也不回地问，掌柜使劲地点着头说：“够了够了！”又转身朝着厨房的方向喊：

“上西域烧肉、至尊鳜鱼、水晶莲子羹、木瓜炖血燕、蜜汁火腿、再来一坛上好的女儿红。”

“女儿红？女儿红是什么，怎么在客栈还能买到女儿啊？还有你刚刚扔的那些是什么，为什么人家的态度一下就变了？”

渊爵被白尽这一串问话逗得直笑，说：

“女儿红不是女儿，是一种酒，我刚才扔的那些东西是银子，有了银子才能买东西，明白吗？还有你刚刚说的雪花，在店里是买不到的，等到了冬天自然就有了。”

说完话，菜也上全了，这菜上得这样快，一定是提前做好的。渊爵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感觉温温的。白尽倒像是见了满汉全席，筷子也不拿，直接上手去抓，被渊爵拦了下来。

“吃东西。”渊爵递给她一双筷子：“要用筷子懂吗？”

筷子？白尽听都没听说过，更别提用了！渊爵摇了摇头，夹起一块肉放到白尽嘴里，一口一口地喂完了这顿饭。在白尽和渊爵看来这没什么，倒是旁人在一直指指点点着，也不知道这是哪来的王爷和妃子。

吃过午饭，渊爵领着白尽出了客栈，白尽伸了个懒腰，心满意足地说：“外面的世界就是好玩，我再也不要回到那个雪山上了！”渊爵看她这幅得意的样子，嘴角高扬，皱起眉目扭着她的脸“埋怨”着：

“你倒开心了，看看我这身破衣裳，差点让人当成要饭的了！”白尽听到这话更不乐意了，舒展的眉目也随之皱起来，眼眸瞪着渊爵拽着自己的袖子说：

“你的衣服破，我的衣服更破呢，这是我刚出生的时候用来裹身子的大衣，都穿到现在了，你看你看，我找谁说去？”

渊爵无奈地看着白尽抱怨，对这个小冤家可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又领着她去街市上的裁缝店买了几件衣服，回了家。

回到家中，白尽到处转了转，问：“你原先就住这儿啊，比山洞强多了！”渊爵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指着身边的床说：

“以后你就睡这儿。”

“那你呢？”

“也睡这。”

“啊？”白尽张大了嘴巴。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哪行啊！”渊爵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

“都跟我共处一室好些年了，现在开始嫌弃我了，忘了下山前我跟你说过什么了吗？”白尽看了看渊爵，低下了头，脸颊泛起一层淡粉，即使是这般不愿意，到了晚上也得同床共枕。

到了第二天，两个人一如既往的嬉笑打闹，日子也照旧过着。

这天与往日有些不同。带着白尽熟悉了周围的环境后，渊爵就要领着白尽到金陵宫找凌翎陛下复职。

据说这个新上任的国王脾气不太好，临走前渊爵三令五申告诫白尽千万不可随便言行，见颜色行事，又把见国王该行的礼节教了她一遍。白尽全部记下，却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见个人还需要如此繁琐的过程。

毕竟在她的心里，阶级与地位还没有形成固定的概念。

到了金陵宫，渊爵又再次警告了白尽，苦口婆心地劝告也只换来了她几声不耐烦的肯定回应。

见陛下时，二人在凌翎面前跪拜行礼，渊爵开口道参见陛下，白尽学着说出这四个字，只是字音较为生硬，渊爵赶快长跪解释道：

“陛下，这是白尽，此人乃千冥雪山上的雪巫，常年生活在与世隔绝的雪山上不懂这里的规矩，还请陛下见谅。”

凌翎目视着曾叱咤风云的大巫师，也没有多怪罪，只说道：

“嗯？雪巫！可是千冥雪山上无人采摘的雪莲幻化而成的？”渊爵答：“正是！”凌翎将目光转移至白尽，注视良久。“哟，好一个肌白肉嫩的姑娘，看着直让人新生欢喜啊！”

虽是夸奖，但白尽不愿被别人评价，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居高自傲，说话还阴阳怪气的，还得行什么狗屁礼节，凭什么呀！一直被渊爵娇生惯养姑奶奶脾气的白尽直接撂了她一句：

“哎呀你神神叨叨的烦死了，赶快给渊爵复职，我还要回家睡大觉呢！”

此言一出，凌翎瞳孔圆瞪，众臣也跟着吃了一惊，渊爵的面色也变得生白，但白尽不觉得这有什么，她平日里跟渊爵说话的语气一直都是这样。

渊爵的手迅速抬起将白尽的头按到地上，严厉的责骂了一通，又赶快向凌翎道歉道：

“陛下，白尽年幼不懂事，回去我一定狠狠责罚她，还望陛下息怒，不要跟她计较！”

“不计较？！”凌翎的手种种地击在龙椅的扶手上怒斥道：

“年幼？！一个快一百岁的雪巫，你说她还年幼！我坐上皇位这么些年，自打天历改为凌厉那年起，还从没有人敢跟我口出狂言！”

凌翎现在正在气头上，没人敢劝她，渊爵急赤白脸地让白尽道歉，白尽不依。

“我凭什么给那个老女人道歉啊，见了她还得下跪，凭什么呀，怎么没人给我下跪！”

此时，白尽像个受害者一样企图得到渊爵的庇护与安慰，却只迎来渊爵抬手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疯啦！不要命啦！”

白尽没撑住，捂着脸坐在地上，委屈地流出眼泪。渊爵从没有打过她，今天却因为这个素不相识的女人打了她，越想越不情愿，白尽哭出声来，埋怨道：

“你竟然打我，就为了这个神经病女人！”

渊爵原本想劝说白尽，却不知不觉跟她吵了起来，不仅没能让凌翎息怒，还让她更加恼火。

“够了，简直胡闹，金陵宫不是你们吵架的地方，来人啊！”大殿中忽然出现几个士兵。

“把这个没教养都的女人给我拉下去！”

渊爵踉踉跄跄地起身，阻止士兵拉走白尽，强行把她拽到怀里。

“陛下，您这是干什么，白尽虽然已近百岁，但这对于雪巫来说的确算不得大龄，您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渊爵出言不逊，凌翎更加不客气地说：

“渊爵，我看你身为大巫师，又曾为国家做过不少贡献不记你的罪过！你那‘年幼的雪巫’可是辱骂君主的罪人，罪不可赦！

我听说雪莲可是滋补气血的上等补品呢，化成人形可以挖出心脏，做成药引也不错呢！”

渊爵听到，将怀中的白尽抱得更死：

“凌翎，你今天若是敢动她一根头发，我就毁了这金陵殿，与你同归于尽！”

而白尽也像是知晓了问题的严重性，被渊爵抱在怀里呆呆地不说话，然而这样的威胁似乎并没有吓到凌翎，她抬起手，弹出一根毒针，稳准地刺在白尽的心脏，白尽迅速地停止了心跳。

任渊爵如何叫喊，如何晃动她的身体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陪伴自己这么些年的白尽忽然离去，渊爵痛不欲生，就当场运功将白尽的魂魄收入体内，又回到千冥雪山将白尽的躯体埋葬在千年冰棺之中以防尸体腐烂。

因为雪巫一旦成年，就会与常人的身体一样，死后会腐烂。凌翎承诺他说，等到他“功德圆满”之时，会考虑重新复活白尽的身体。

所以渊爵也无从威胁凌翎

······

“你在想什么呢？”身体里的白尽问渊爵。渊爵自责道：

“如果当时我没有带你到金陵殿，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