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有人哭泣也有人欢喜
(四)有人哭泣也有人欢喜

(一)

台上太亮,台下昏暗。仿佛暗示着某些道理,人生就是一台戏,你演得起劲,总有人躲在暗处,观察你,注视你。没有剧本的戏最好演也最难演,你完全可以不按套路出牌,但有些剧情,不是你不能控制,而是难以控制。那些叫好的人,时间久了,才能看出是否真挚。

你哭了,你笑了,你面无表情,你闭上眼睛。

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其实都一样。

……

《霸王别姬》的某一段。

舞台上虞姬唱完一句戏词,叹了一声,说:“云敛清空,冰轮乍涌,好一派清秋光景。”众将士也齐声附和着叹息一句:“苦啊。”灯光更加明亮的打在虞姬的身上,犹如白雪一般的洒落下去,虞姬接着说:“月色虽好,只是四野皆是悲愁之声,令人可惨。只因秦王无道,以致兵戈四起,群雄逐鹿,涂炭生灵,使那些无罪黎民,远别爹娘,抛妻弃子,怎地叫人不恨。正是千古英雄争何事,赢得沙场战俘寒。”

……

夏源睡得很香,季家却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的敲醒夏源,给他讲解精彩的段子。夏源被吓得猛一激灵,睡意暂时消退。他揉揉眼睛,拿起水喝两口。

“你什么时候好这一口的?”夏源不理解。“没听你提起过。”他打着哈欠,身子往后一仰,继续睡去。

腾稳悄无声息的坐在季家的旁边,她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看到季家,还有他身边不着调的男青年。她咳了一声,引来了季家的目光。夏源再次被吵醒,慵懒的起身并嘟囔着:“又怎么了?”季家硬生生的把他按下去,让他继续睡。

“你也喜欢这个?”腾稳问。

“要画关于他们的画,所以就来看看。”季家向后一靠,接着说,“你好多年不唱了吧?”

“高中毕业后就不唱了。”腾稳似乎在怀念。

“这些年还好吧?”季家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看不出的内涵的表情,似笑非笑。他等待腾稳的回答,却又异常害怕她的回答。十多年前他是她的观众,现在他们一起成为了观众。

“还好啊。”她没有反问季家,像一些“你呢”“你怎么样”“和周小麦在一起还好吧”,她在脑海中掠过一遍,硬生生的从喉咙里压了下去。问那些干嘛,都那么多年了。腾稳想。

“你认识夏小天?”她这么问。很明显是转移话题。这么多年大家都试图寻找轻松的事情来做,好让身上的担子轻盈一些,但似乎没人能够找到正确的方法,所以他们一直在犯错误和改正错误中活着,但错误越积越多,改正的次数越来越少,他们的压力也越来越大,还满口高呼着,不是我的错。

“他女朋友,”季家指向夏源,又说,“大家都是好朋友。”好朋友的概念在腾稳心里越积越深,她痛恨这个字眼,季家在十多年前就说,大家都是好朋友,可如今他的好朋友变得很多,自己却背向而行,她开始排斥朋友的关系,排斥大家的真心。她从女朋友混到了好朋友,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腾稳只是“哦”了一声,就扭过头,看虞姬去了。

“听说,最近你和周小麦联系了?”季家问。

“我们一直在联系。”

“你和她……?”有些话季家不愿说出口。

“你是不是不愿看到我们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啊,看到我们决裂,见面就吵,一句话不合就打你是不是特满意!”腾稳的爆发有种让人捉摸不定,季家不解,却也插不上话。“季家我告诉你,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特乐意看到我不快乐不高兴,那时候是这样,现在你还没变。”

“我不明白?”

“别跟我装糊涂,你心里跟明镜似的,特无辜是吧,”她冷笑,不禁让人毛骨悚然。“你就正大光明的装吧,反正我不说也没人知道你那点破事了,是吧?”是疑问?为什么听起来那么肯定。

“你吃错药了吧?”季家想要伸手摸摸腾稳的额头,却一巴掌让腾稳打了下来,力道用的足,五指印瞬间红透了季家的手背,像两只手牵在一起似的。

“你才吃错药了。”腾稳抱怨着说。季家无奈了笑:“又用这招。”

“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吗?”

“不然那就是真的吃错药了。”

腾稳站起来,拿起包就走。季家慌了神,正如他当年说出“大家都是好朋友”后腾稳突然走掉一样,彻底的慌了神。他在开玩笑,却忽视了这种玩笑开不得。然后两个人同在一座城市,却再也没有联系过,甚至都没有见过面。哪怕是意外,都不存在。

“哎,你……”季家试图站起来拉住腾稳的手,夏源牢牢的抱住他的胳膊,让他不能脱身。季家只能看着她的背影由大变小变模糊,后来就转了弯。门“哐”的一声被关上,留下一长串回音。

剧院里来看戏的人很少,演员演得也不起劲,死气沉沉的念着各自应有的台词。台下静的更加厉害,没有叫好,倒好都没有。

“向前看,别回头。”夏源松开季家的手臂,坐直身体,冒出这一句。

(二)

时间走得相当快,总会让你措手不及。夏小天拿起台历,用红色记号笔一个日子一个日子的画上圆圈。倒叙的方式总能毫不客气的让人回忆哪一天干过什么事,今天夏源爽了约,昨天发生了好多事,都懒得记下来。日子如果像本书,可以一页一页往前翻,翻到之前的第四十页,手指的动作嘎然而止,夏小天清楚的看到她拙劣的谎言和分手时的纠缠。

她把台历放回原来的位置,一抬头就看见了季家的画。他画的真好,各种姿势相拥的人,华丽丽的展现在她的面前。她想起祝琳的一句话,我愿和你相拥而泣。多美好的事,季家总能用更恰当的方式来表现。

她开始去查面中一共出现了多少对恋人,无意间发现了几张熟悉的脸。她最先看到的周小麦,再然后就是她拥抱的腾稳。

朋友,季家以前的女朋友。周小麦说出来轻松极了。夏小天想要是她可没那么大气。夏源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他的前任,确切的说是不敢。此事发生后只有一种结果,被打的落发流水。她感兴趣的是,周小麦和腾稳的关系。她预先感到,她要夹在两个人之间,却没办法调剂。

正如之前周小麦打来的电话。

“她以为她是谁,人见人爱的一枝花,做什么事都光明正大的,是她是大英雄,但英雄做事也得有分寸吧,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人,吃枪药啦!”

“你是在,说腾稳?”

“不是她是谁!”语气很爆。

“她怎么你拉?”

“她刚才打电话来说,你离开季家吧,你们在一起不合适。合不合适你说了算的吗!在我这装可怜,认为我会怜香惜玉吗?找错人了吧。你是没听见她那语气,从她的话音里我就联想到她的嘴脸,恶心,耻辱。”

“就没说些别的?我的意思是说,她为什么这么说?”

夏小天听到周小麦半个字没吐出来,话音静止半秒钟,然后换了另外的词:“令人发指!”她可能想用很脏的话来发泄不满。

“之前你不是还说是朋友?”

“我是想把人家当朋友,可惜人家把你当敌人。”

“或许她不是那个意思。”

“你说她什么意思?”

“我说不清,我又不是当事人。”

“就是啊,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

“正因为你也不是她,你们没长同一个大脑,不能一起思考。”

她逐渐平静下来,不再像刚才凌气逼人。

“你说的对。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平静下来的脾气,汹涌上涨的是她的无助,她像在外迷失的孩子,前后左右皆不是前行的方向,尽管每条路都有两种选择,她却只能选择徘徊。任谁都轻易不敢选,没有退路的前方,不谨慎思考,剩下的只有遗憾和悔恨。周小麦都这样,夏小天更无法为她决定。

“我不知道。”除此回答,别无他法。

夏小天听见“嘟嘟”的忙音,她想象到周小麦在电话那头,会怎样失声痛哭。这不是无关痛痒的事,但使不上一份力,再焦急,也是干着急。

电话再次响起,她以为是周小麦打来的,却硬生生的看到两个字,“滕总”。今天是周六,我可不想加班。要是有加班那么简单就好了。

“你在家等我,我去接你。”

一道窗帘相隔两个世界,一遍黑暗无影,一面灯火通明。腾稳的车就停在窗下。此时夏小天的心情是忐忑的,小鹿乱撞个不停,她使劲不联想腾稳找她是与周小麦有关,是工作就好,加班就好。但事与愿违,腾稳敲开门的一刹那,“我犯了一个错误”就脱口而出。明明是才认识几天的上司与下属的关系,这么一来,像是多么要好的朋友。

她穿着黑色衬衫和黑色的牛仔裤,性感中不乏感性。

“滕总。”

“叫我滕姐吧,有啤酒吗?”

“有。”夏小天打开冰箱拿出一听啤酒,想起这还是之前夏源留下的。她伸手递给腾稳:“给。”

“你不喝?”

她这才意识到有些慌乱了,在上司面前,她始终不自在。着急忙慌的又拿出一听。她突然想到,夏源经常喝着啤酒坐在沙发上的样子,而现在那个位置坐着腾稳,和心里所想毫不应景。

冰凉的液体进入喉咙灌进体内,一股寒意顿时袭来,腾稳叹了一口气。夏小天双手托着下巴,看着眼前的啤酒罐子和对面的腾稳,不发一言。腾稳似乎看到季家的画,便起身踩着十二厘米高的鞋子走过去。她突然用右手捂住嘴巴,左手抱胸,哭了起来。低下头,轻盈的刘海垂下,遮住了半个侧脸。仰视的缘故,夏小天看着她显得很高大。高大的女强人哭的像个孩子,让她不由的有些惋惜。腾稳尽量扭过头背对着夏小天,不让她看到眼泪。

“滕姐……”这样喊还挺别扭,“你……”。

“再给我拿一罐啤酒。”

不需要纸巾,不需要安慰,而是要一罐啤酒,或许她真的经历过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酒精顺理成章的成为良药。借酒浇愁,夏小天认为不合适自己。

(三)

“老单”说的对,男人驾驭不了的是女人,女人驾驭不了的,同样是女人。都说山下的女人是老虎,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何况,这两只虎亦敌亦友。到头来,让夏小天有了深深地负罪感。用在周小麦身上的话用在滕稳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同样是女强人,差别咋那么大呢。

其实感情是十分矛盾的事物,你认为你在这方面是专家,但总有人比你玩弄的更好。它是无数道门,推开一扇另外一扇永远在等着你,除非你自愿打开,赤裸裸的坦露你的真心。自愿这种事就是一颗牛皮糖,看起来香甜可口,吃在嘴里黏住牙,嚼啊嚼,表情拉扯异常,心里还是美滋滋的。你对它好,它对你也好,你表现不满,它也不会示弱。从头数,它始终是强者,任你使出十八班武艺,你拗不过它,也不是对手。

但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有人说,两个人真正放下对方的时候,你心里没有他,他也没有你,你全心全意投入新的爱情,上一段感情也就走到了尽头。一辈子要经历几段感情,夏源常常在夏小天耳边嘀咕着,就这一段,一辈子就这一段。

如果说和夏源在一起就是一场梦,梦醒了,理所当然独自一人,一个人久了,心也就明晃晃的疼,你才知道,你不习惯没有梦的日子。于是你竭尽全力再回到那场梦中。梦魇的价值同等现实的生活,你醒着你在这个世界,睡着了你就来到另一个世界。可惜的是每一次另一个世界景象都不一样,你慌了,祈求能回到那天,后来真的灵验,他出现,你满心欢喜,精装打扮的进入梦中,但还是来错了地方。你才明白,梦是假的,夏源和梦一样,都是骗子。

夏小天睡不着,亮着灯看着天花板。祝琳发来今天所有微博的评论,却无心让人看下去。

铃声响起,是夏源。夏小天多感愤慨,你还好意思打电话来。她慢悠悠的把听筒靠近耳朵:“喂”。不温不火。的确,她不能表现出愤怒,也无法喜悦。她以为夏源要说一些道歉的话,但是没有。

“我想通了。”

“想通什么?”尽管她明白。

“就是分手啊,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如明天一起吃个散伙饭吧?”听起来他异常开心。

“好啊,”有点咬牙切齿,恨不得咬碎那几颗后槽牙,夏源你欺人太甚,但还是不能让他听出破绽,“你买单。”

“小菜一碟。”

“地方我选,还要喊上麦姐他们,别的你不用管,只管付账就行了。”

“不用那么大张旗鼓吧。”

“你后悔啦,”其实这句话的意思是还有商量的余地,“但没卖后悔药的。”

“没有。”

夏小天明白了,任何余地都是死路一条,夏源希望自己给他留点余地的时候,她只给他绝路,于是他真的绝望了,夏小天想回旋的时候,死胡同没有了回头路。她的心情是复杂的,那两只老虎的事已经把她搞得晕头转向的,她们的围追堵截早就让她脱不开身,夏源还是不是救星不好说,但这条绝路,走到头了。

一心一意管别人的事情,总有点莫名其妙。

“还有一件事。”夏源说,搞得很神秘。

“什么事?”

“我刚刚接到了周小洛的电话,千里之外的电话。”夏源没在用以往调侃的“你猜”或者“不告诉你”。

周小洛是周小麦的弟弟,亲生弟弟。

“怎么了?”

“他说他要回来了。”

“那又怎样?”

“看起来你不是很关心啊。”

“他这大申城大北平来回跑的,不稀奇。”

“稀奇的是他说这次回来是参加一个人的婚礼。”

“谁们又幸福的步入坟墓了?”

“任橙和姜何。”

“谁?”

“任橙和姜何啊,要不要我像复读机似的多重复几遍,好好的在您老人家的耳蜗里留下印象。”

“他们?”

“你自己琢磨去吧,我挂了。”

夏小天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感觉像每个人都被蒙在了鼓里,任橙和姜何,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要结婚。闪婚?一见钟情?共度余生?如果他们的圈子是一本杂志,这绝对是最最爆炸的新闻。未曾听说,未曾听起任何人说。

第一时间夏小天自然是打电话给任橙,电话那头娇滴滴的女生动情的说起,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然后是周小麦,相同的话又听一遍。

真是不知新人何时笑,只知旧人此时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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