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城市在夜晚的颜色一片灯火璀璨，一片漆黑不见五指。

车窗外一步一步向后退的店铺，树木，街道，远了就模糊，近了就清楚。每天相同的路这辈子将要数以万计的走，有些终将成为故地，有些还需要探取。陌生人的身影太多，穿梭在这座夏小天熟悉的城市，却要重新融入的城市，这座夏天炙热似火冬天寒冷如冰的城市。你不知道每天要与多少陌生人擦肩而过，偶尔有一天，你会碰到你所想等的人，可惜人太多，有看不清楚，就匆匆消失了。

茫茫人海是什么道理？意思就是，你身边的人要是不小心陷入进去，沧海一粟般，要想再找到他，就要费些功夫。

……

这是一家五星级的酒店，夏小天看来，就是灯火辉煌。她不是没来过，只是没以嘉宾的身份来过。

之前的三个小时，腾稳带她转变了好多家奢侈品牌的服装店，然后她就一件一件的试衣服。

“你还是适合白色。”“那件棕色的也不错。”“这个太艳了。”……

夏小天心里，腾稳就是一专家，表面风光无限博学多识，实际上骨子里有什么别人不知道，但她能显得特别的从容。伪专家还是真专家都没有必要猜测，因为人家真的懂得皮毛。为什么说只有皮毛，因为人家只让你看到皮毛。真正有内涵的东西，不是贴心的人，你休想知道。无论她是在表演或者真实，夏小天是佩服她的。

腾稳的着装和她见过的那些光鲜亮丽的女人不同。她总会让你在很远处就感受到她的气场，女人见了羡慕之极，男人见了欲罢不能。

这是一次慈善舞会。说白了就是有钱人拿着慈善的幌子，大张旗鼓的宣传自己罢了。小礼服让她不自在，她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着。更加不自在的是，有人居然邀请她跳舞。

夏小天还算标致的一类人，不是万人迷，但就是能特别的吸引人。长得好看不是她的错，长得好看不会跳舞也不是她的错，错就错在，她不该和腾稳来这里。

那个优雅的绅士，伸出右手，等待她的回应。他的手很好看，很适合弹钢琴，但夏小天清楚的看到他手上的茧子。那是拿画笔时间长了所至。

“你怎么也在这？”夏小天问。

眼前这个男人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美丽的小姐难道不赏薄面吗。”“看来拒绝你也不好看哈。”夏小天把手搭在他的手上，他轻轻的拉起来她。“你这么说话我还真不习惯。”夏小天扶住季家的肩膀，接着说，“我不会跳。”

季家微微的定了一下眼睛:“不会吧？”半信半疑。

“我真不会，”夏小天略显尴尬。

“没关系。”季家笑了笑，“为什么夏源那小子跟我说你跳舞一级棒呢。”季家往后撤了一下脚，脚趾在鞋面的掩饰下，迅速摩擦了几下。

“嗯，他说的是街舞。”

“哦，我忘记了。”

“你脚没事吧。”

“没事没事，它坚强的很。”

“那就好那就好。”刚说完，音乐再此结束。季家感到解放了，同时也解放了他的脚“去那边喝一杯吧。”季家提议。

“好啊。”

季家给夏小天拿了一杯红酒：“喝这个还习惯吧。”

“还好啊，反正这里没有奶茶。”夏小天接过来，又看了看季家的手上，

“哈哈。”季家被她逗乐了，夏小天接过红酒杯，又看了看季家的手上，“你不喝？”

“我开车来的。”继而又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怎么就不能来，季大画家都能来，我来不犯法吧？”她故意装作柔弱的样子，和她平时和他调侃没什么两样。

“当然不犯法。其实我也真愁着没有聊天的呢，”季家指着腾稳，说，“她？”

“上司，我就是被她拉来的，”夏小天有些无奈，悄悄把耳朵附在季家的耳边，“其实我进公司没几天，跟她还不熟。”

“那你就要学着习惯了，她经常拉着你这样的小姑娘参加这种场合。”季家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你认识她？”首先是疑问，“也对，她那么有名，谁不认识她。”这句话的含义是什么，无奈？这就是事实？还是我不能比？她拿起酒杯，小抿一口，说：“真难喝。”并对着季家做了个鬼脸。季家刚想开口，她就抢先对季家说：“我拒绝回答任何有关于我和夏源的问题。”

“你和夏源怎么了？”季家不知情。

“你不知道？”夏小天的态度是怀疑。

“不知道。”

“没事没事。”她赶紧否定，真有点自投罗网的意味。

“吵架了？”

“恩恩，”她不能把分手的事说出去，不然后果很严重。季家知道了，就代表周小麦知道，周小麦一知道自己就没有好日子过来，她会联合任橙，对着自己一顿狂轰乱炸，会从九州上下五千年历史说到从古至今的各大轰轰烈烈的爱情，不能不珍惜，不能不珍惜，不能不珍惜。说破大天，就是谁允许你私自分手的。

但毕竟不是正牌表演名校毕业的，夏小天的表情有很大的不自然，夏小天心惊胆战的等待季家插穿她拙劣的表演。

“你……”季家故弄玄虚。

“我怎么了，”接着装作不知一二。

“你要不要走？”季家问。

“走去哪？”

“回去啊，你不觉得自己在这，特别不习惯吗？”

“也对哈。”她点点头，莞尔一笑，“那就走吧。”刚转过身，“但是……”她朝着腾稳的方向皱了皱眉头。

“哦，没关系，我去说。”说着他就朝腾稳走了过去。夏小天看着他们，说说笑笑很疏略的样子，再看看周围的人群，怎么想怎么觉得和自己不搭。她想，或许我天生就不适合出现在这吧，会不自在，会虚荣，会和陌生人套近乎，但自己并没有那个资本。自己一身的奢侈品牌，没有一样属于自己。虽然腾稳说过不用还，却还是在想，不是自己的，贴在身上再紧，也是一张“画皮”。四年过去了，夏源带给自己的快乐与幸福，恶狠狠的让自己一个蹩脚的理由，踹出了自己的世界。尽管夏源还是努力的想要爬回来，只可惜那扇大门关闭的力度太大，夏源被遍体鳞伤的关在了门外。今天夏源应该被自己伤的厉害了吧。怎么当时就没想到这些呢。

季家走过来时夏小天赶紧揉了揉眼睛，以免泪水不自觉间漏出来。心事都该藏起来，很久以前夏小天就这么想。所有后很多事开心也好不开心也好，她都不会对夏源讲。

夏小天很少坐上季家的车，尤其是在周小麦在的时候。季家的车里有着夏小天不熟悉的味道，是男人特有的味道，那种能让人感动的味道。

“嗯，你想去哪？”季家问。

“回家吧，我累了。”

（二）

夏源对这次的失败做了一个系统的总结，思来想去的结论就是，既然对方不爱我，我在努力也是路人的擦肩，说声对不起就完了。但夏小天真的就能那么轻易地说丢掉就丢掉吗？记忆中她不是这种性格。他拉开窗帘，这座大城市的夜空怎么看都不再是四年前的样子。

不气馁的话说的次数太多，就像这夜空看的太多一样，感觉不一样了吧。

四年的夜空没有文字和照片记录下，却也总是让人记忆犹新。

夏源决定给夏小天打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夏源感到全身的毛孔逐渐放大，心跳加速，和第一次要到手机号后，跃跃欲试的想要给她打电话时一样。他紧张了。

“喂，干嘛。”盛气凌人，夏源很高兴，夏小天只有对他才会这样。

“没事，就是问问你还好吗。”

“很好啊，我能出什么事。”

“那就好……”夏源找不出更好的辞藻接下面的话了。

“你呢？在干嘛？”她的语气下沉了不少。

“我……”夏源还没说完，就被夏小天抢过话去。“下午的事，对不起。”难得能听见夏小天说一句对不起，夏源是倍感欣慰。不能让气氛就这么僵着，这不是夏源的作风。“现在有空吗？请你喝一杯？”刚刚喝过的夏小天自然不会答应，夏源就是个酒疯子，并且只对啤酒感冒，跟他喝，能撑死。夏小天拒绝了，这让夏源有些失望，转眼想想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不再是当初的一呼百应了。

“不如明天吧，我想喝奶茶。”

太及时了，是晴天霹雳下的雨后彩虹吗？

“好啊，老地方？”

“好。”

夏源是满心欢喜，又深深地感到一股不习惯的冷风，虽然是酷暑七月天。这种不习惯就是两个人无论从说话的频率还是语气上，都存在着从未有过的客套成分。

还像那一碗炸酱面，刚刚熟悉了芥末，在呼啦倒进去一杯奶昔，你肯定不会接受。

再说夏小天这边，季家的车刚刚开出停车场，夏小天也刚刚挂了夏源了电话。

“你刚才说话还真温柔啊。”季家想知道电话那边的是谁，从语气上，他直接否定了夏源。

“是夏源。”

季家很惊诧，不可能发生的情况发生了，季家几有些明白其中的道理。“吵架了？”

“没有。”夏小天实在不想让周小麦知道这件事，可纸终究包不住火，该露馅的时候，你修多少不定都无济于事。不过能瞒一会是一会。日子多好过一天，总比没有强。

季家看到夏小天的脸色不是很好，便不再追问下去。季家看人看事，都能清晰的把握住你的心思，他不会在你不需要的时候，追问或者安慰。

夏小天拿出刚刚放到包里的手机，打开微博，慢慢的打上一句话：明天的奶茶，我要草莓味的。

（三）

回到家后的夏小天，晃动一下脑袋，今天所做的一切有什么意义。迟到了被“老单”批，然后靠着腾稳闷闷不乐的工作了一天。中午的饭居然吃出了一只虫，被同事看到嘲笑了好长时间。整间公司对于她这个新人是陌生的，她和每个人都不熟络，她想把他们当成朋友，但事实摆在面前，想成为朋友，必须过三关。

第一关：阿谀奉承。“老单”的马屁必须要拍好。如果你不想死在他的唾沫星子下，就尽量要他多占你一点好处，哪怕是街头五块一桶的爆米花，你也得让他吃两口，瓜子要分他几粒，让他感受他常说的，公司是个大家庭，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一个同事问他，为什么不见普总和大家分享呢？“老单”一脸黑线，两秒后笑嘻嘻的说：“这个小同志问题问的很好，批评的也很好，我一定改正一定改正。”当晚。“老单”就给全公司的人加了餐，当所有人都赞赏那位小同志勇气可嘉，有路见不平一声吼的精神时，“老单”便以“不团结公司”的理由将他踢出了公司。所有人恍然大悟，“老单”之所以加餐，就是要“堵”上大家的嘴，不该说的就不要说。然后在用“杀鸡给众猴看”，以儆效尤。老板的威严你挑衅不得，毕竟你是给人家打工。

第二关：唯唯诺诺。公司里的老员工最擅长的技法，尤其对腾稳，百试不鲜。这是能保证你能在公司正常待下去的准则。人家是总监，在公司的地位仅次于老板，老板面对各大方案没有头绪，自然把重任都寄托在总监的身上，总监没有个两把刷子，也坐不到总监的位置。但总监也未必没有个失手的时候，也不能把每个方案都做的精彩。不精彩怎么办？夏小天这个级别是没有发言权的，只能坐在小角落里，干着急也没有用。然后腾稳就会问，谁有更好的意见？这种情况没有人说话，谁先说话谁先死。腾稳心里很满意，只是口上不说继续面无表情。接着逐个问，这是最让让人紧张的时候，谁都怕点名点到自己头上。腾稳是经验丰富的老手，看人也是一看一个准，她知道，问那些老员工得到的答案，只能是“恩恩”“啊啊”“我同意”“没意见”一类的。她最喜欢挑那些胆子比较大的，例如夏小天。当然这是后话。夏小天再进公司一年后都没有学到这一点。

第三关：千万别和上司成为好朋友。和上司成为朋友的概念是什么？同事会说三道四。“这人马屁拍的真好啊，天天进办公室里，有说有笑的。”“还是离她远点吧，要是有什么小辫被她揪住了，还不往死里玩你啊。”等等。他们很奉承以上两个原则，认为是必修课。马屁拍不好，上司老板给小鞋，拍太好周围的人还嫉妒。原来他们都是两面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表面上是对你笑，撕下面具吃了你的心都有。你和上司走太近，他们会嫉妒，为什么不是他们而是你，你有什么本事，上司能那么青睐你。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最好的，谁也比不上。自然就看不起你。你和上司走的近了，成为好朋友了，各种言论，不言而喻。毕竟竞争太激烈。原本夏小天还以为他们自相矛盾，但仔细想想，都是虚伪下的产物，有什么矛盾不矛盾的。

这三点夏小天不知道能做到哪点，从午餐时那个人的笑里，她就知道，以后的日子不是狼窝就是虎口。为了生存，得忍。夏小天记得，当初和夏源豪情壮志的喊出，为了以后美好的生活，但看看现在可怜巴巴的800块钱工资，连房租都交不起，何谈美好的生活。生存不易，哪来生活。

还有绷着脸面对夏源，晚上的电话，无疑让她感到莫大的安慰。

夏源也许是对的，他的纠缠来的有凭有据，相比自己，就逊色不少。

有时候夏小天想，未来究竟怎么样？她无数次规划了与夏源在一起的种种，也破灭了种种。她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和大多数人一样，黄昏牵手，想为相依，不离不弃。普通的事能做的天长地久，才会让人艳羡，听到别人的夸赞。

夏小天怪自己，为什么别的学不会，偏偏学会了无理取闹，好好的一片天非要捅个窟窿，到后来还要自己去补。曾经翘首以盼的美好化为乌有，再次来过又不是原先的味道。

莫非自己也想要两种生活？具体点说，往往最简单的东西，人们会复杂化，面包就是面包，炸酱面就是炸酱面，不能混为一谈。

就像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一样，但很少有人会说，我只想要其中一样。人们便把他们混为一谈，夏小天也不例外。左边拥右边抱固然好，可好事也有反向一面。等真正发现你既错了，也晚了。

……

微弱的酒精作用下，她浏览完最后一个微博评论，就关上电脑去睡了。

最后一个评论来自祝琳，简单的一个字，嗯。

谁也不知道他嗯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