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者无声无息间碰撞。

约莫四百多余年前，那是嬴政君临天下的时代。

人，是脆弱的。那个时候浑沌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嬴政之后再无帝皇，这四百年，他终究是再没有见过能与之比肩的帝王。

项羽？霸道有余，胸襟不足。刘邦，纵是九五之尊，可身为流氓无赖的投机本性尚存。

汉武刘彻，算得上人中龙凤了，但手腕眼光连刘邦比之尚有不足。否则，也就文景之治下的强汉也不会因他开始衰败。

这么多年真正刮目相看的或许唯有他了。

光武，刘秀。

天下，藏龙卧虎，从来不缺英雄，也不缺造时势的枭雄，可到头来都敌不过时间二字。

千古一帝如始皇，雄才伟略如汉武，任你一世辉煌，千秋过后只是一抔黄土。

“你叫什么名字？”那喑哑的声音，好似穿越了万古，这是本相，这是真身。

那星芒与黑芒两两交融，势均力敌？

不是。

是二人皆对力量的掌控早已超凡脱俗，根据对方的出手而决定了自己的力量。

二人从一开始就只不过是试探。

向星眼中闪烁不定，“名字？孤已经忘记了。也许是这世间或许根本就没有字配的上我吧。”

“吒？如何？”

浑沌带着一丝缅怀，又像是犹豫。

吒。

天地间第一个出现的声音。

向星忽然仰天大笑，“吒？盘古大神赐予天地第一个字，孤虽视万古于无物，但圣人纵然作古，依旧仍是圣人。”

向星欺身踏前一步，脚下每一步仿佛都契合天地规律，春语夏花秋霜冬雪，在这死亡之地硬生生开出倔强的生命。

以血为誓，以生命作注，却不过是镜花水月。

浑沌上前，六足的他，身形浑圆，却动若闪电。所过之处，黑气弥漫，生命于无声无息间枯萎衰败。

“你不该这么早出现，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你，莫非知道孤的来历？”向星轻笑几声，世之凶兽浑沌之前，镇定自若，除却实力斐然，更需要的是一种淡漠。

凶兽之力，凡人只需一眼便已生出畏惧之感。至于交手，凶兽那汹涌澎湃的邪气或是蛊惑人心或是吞噬人心。

凶兽？何谓凶兽。

若如恶虎豺狼那般，简单地凶残食人，又如何能成为神兽宿敌？凶兽的之所以为凶兽，乃是因人之欲望恶念而生。

凡人恶念欲望不灭，凶兽便永生不死。但偏偏万物有灵，凶兽若只是一昧食世间之恶倒也简单，不失为一种幸运。

可随着时日之久，凶兽力量亦是慢慢渐长，原本便聪慧异常的它们更是心智大开，扰乱天下之心渐起，却囿于天地规则永生永世却只能徘徊于生死之间，非死亦非生。

世间正邪本就模糊，魔由心生，善亦由心生。凶兽一昧的恶，最终会衍变成纯粹的善。世间之奇，冥冥之中更是诡秘莫测。

修道愈久，持道愈损。

为何？

魔，便是自己。神兽受天下香火，可若一个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你知道嬴政吗？”浑沌说着。

向星无言。

浑沌说：“我的善给了他，他没让我失望。却没有想到，最终却是我害了他。”

我的力量让他历百难未死，我的力量让他一扫六合独尊八荒，我的力量更给了他君临天下的皇者之心。

可是，正是我的力量不断侵蚀于他。被欲望杀戮充斥于心，遭到那股力量的反噬，愈到后面，愈难保持清醒。最终踏上了不归路。

不归路是什么？

逆天而行，寻那不死仙丹。遍访天下隐士，终晓天地神兽。

他等不到仙丹，因为仙丹从来就不存在。天地，从不允许人，突破身为人的界限。

“你为什么选择了嬴政？”向星看着他，眼中忽然流露出一丝温暖。

“为什么啊？不知道啊，就像你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一样。”

往事，便是过了那四百多年，依旧还是如此令人伤怀。

“在别人眼里你像极了项羽，一样的重瞳，一样的勇武。在我眼里你又像极了嬴政，胸襟气魄，雄才伟略，你一点都不输给他。最重要的是，你比他更会忍耐。”

二人交手终于渐渐停下，向星修道时日终究是短了，便是这个他功参造化，境界超凡脱俗，但向星本体的限制却注定了他的实力依旧有限。

狂傲难训，他的重瞳仔细看去，仿佛是两个人的目光。一个冷静，一个孤高。

浑沌靠近他，眼睛缓缓睁开。

“你还会回来的，那时候你希望你不再是这般状态。我的要求很简单，君临天下，然后送我轮回。”

向星笑了笑，闭上眼。

“浑沌，孤准了。只是，若你的故事不足以令孤心动，莫怪孤大开杀戒。”

浑沌笑了笑，他的脸五官完全是被身体包裹着，可是那是笑。因为，情绪传递了出去。

“白狐，准备了好了么。”

话音未落，一个白衣男子缓缓走了出来。只见其面如冠玉，眉似江南细溜，眼中含煞带春，轻摇折扇，半遮半掩步履轻盈，朦胧画中仙。

“太初，你决定了？”那男子轻笑一声，天下间，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力量，如今终于从今天起又要有主了吗？

“他，太像嬴政了。”浑沌变成人形，他闭着眼，那是他唯一的是人类的朋友。

“可他更像项羽。”白衣男子将折扇拿下，那面容真的魅惑众生，便是潘安复生在此人面前都注定黯然失色。

白衣男子语气变得沉重起来，“嬴政最后的结局，你看见了。此人对你而言，并不一般。若是踏出这一步，他极可能万劫不复。更何况他的本性已是如此。”

只要他压制不住你的力量，那么便免不了被你的力量吞噬，最终变得残暴不仁，嬴政那般被小人所害都算是轻的，他以为嬴政应是众叛亲离，真正的被至亲之人所杀。

“便是没有我的力量，潜藏在他体内的那个人就会善罢甘休？”

“你看上的是这个凡人！”

“白狐，我永远记得嬴政的样子。那时的他，怯懦却有改变天下的勇气与决心，他孤独恐惧却从不担心明天的到来，他不断对世间可从没绝望放弃。”

“因为这样，他才选择那万劫不复的力量。他曾和我约定，万一哪天他被欲望吞噬，就亲手了结他。重新再找一个可以托付的人。”

“我已经失信了一次，我不能再失约了。”眼泪，在眼角悬挂，一滴就够了，嬴政，你说的，我都记得。

角落，那个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奴隶瑟瑟发抖，卑微地跪在地上。

“我以为你看上的是他体内的那个东西。”白狐哑然，他来晚了一步，并不知晓此人到底本性如何。可是，那并不重要，在他的幻术梦境里面，人心，无所遁形。

那么，太初，这一次，我就陪你再赌一把。因为，我也厌倦了，真的厌倦了。

这个世间，你和我一样吧，除了绝望还是绝望。凡人的欲望，活得愈久愈是折磨。

浑沌看着向星，黑夜中，他的身体泛着清光，他知道白狐出手了，“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对不对，嬴政，四百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