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小梅欢喜地推开房门，入目的是，早已叠好的被褥、衣物。小梅慌乱地跑了出去，她的少爷去哪了？

昨夜，一身血污，如行尸走肉般荡回来的少爷，到底经历怎样惨烈的事情？

对了，去找桥公。

桥玄看着小梅，听着她的哀求，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眼中流露出期待，你，如何面对，如何选择？

是冷眼观看世间疮痍，神州受难？还是迎风而上荣辱兴亡，一肩挑之？若是前者，洛阳不去也罢，若是后者，你的剑，准备好了吗？你准备好血溅轩辕，脚踩万骨了吗？

而向星，他坐在城门前。

不过几个时辰，这里已经被清理。

可他眼中，看见的，分明是尸横遍野！他烧着纸，胸口闷得他无法呼吸。他想起来了，那个时候，他也在这里，杀了无数的人，他们看着自己的目光，就像看见了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他烧着纸，他看见了昨夜那阵亡的将士，一个一个爬了过来，缠绕在他身上，他们害怕，他们愤怒，他们说：“为什么要杀我？我也是被逼的啊！”

为什么！

食其肉，啃其骨。他们说：“我要杀了你，我要吃了你！”

可是，一道清光袭来。那个人冷酷无情，他的身上，环绕着冰冷的杀意。那个人，无情地挥舞手中朴刀，靠近他的，无一不被搅碎，或拦腰斩断。

他一步一步向前进，一刀一刀收割着生命，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裳，鲜血溅洒在他的脸上，那冷峻的脸庞从未动摇。

他走到向星身边，不屑地说道：“懦夫，站起来！”

他冷冷说着：“这个世界最不缺的便是懦弱之徒，你所怜悯的不过是沧海一粟，天下人你杀不完，你救不完。你悲愤这个世界，为什么不去改变它。”

他将手中的朴刀扔给他，命令道：“捡起来，杀光他们。成为世间的神，主宰他们的一切！”

向星抬头看着他，他有着和自己一样的脸，却有着不一样的心。他听他说着：“我就是你，我就是向星，拿起那把刀，站起来，成为我！征服这个让你绝望的世界！”

向星木然地伸出手，我要......

“少爷”

小梅扑了过去，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眼中充斥的痛苦，绝望，那种茫然，彷徨把他过去所有的欢乐全部吞噬了，痛苦包围着他。

为什么，自己昨晚没有发现。

向星说着：“小梅，你别靠近我，我会杀了你的。”他木讷地说着。小梅摇摇头，她哭着，她抽噎着：“我不，少爷，我不会离开你的。”

她看着他，手轻轻摸向他的脸，他的脸憔悴不堪，他的眼睛满是血丝，她就那样说着，温柔却坚定，“我，永远都不丢下你一个人的。”

愣了愣，一个人？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又怎样？一个人又怎样！他轻轻推开她，踉跄着，离开。

小梅静静地跟着。那个人，他不需要自己的安慰，她能给的只有陪伴。至少，你永远不会孤单。

可是，这个傻丫头，她不会知道。孤独，是一个人的，是谁也分不过去的。他向星，那在古人世界都显得迂腐的善良，现实的残酷在逼他认清现实，认清一个所有人都在遵守的规则。

弱肉强食，胜者为王！

即便是素有美名的陶谦，在面对无辜受累的流民，也只能选择放弃。如果不是他向星，那一刻，将所有重担一肩挑之，恐怕，选择依旧是一样的。

原因？

接纳后便是处理都差强人意，每个人虽尽力而为，却难免七上八下。

他们，真的太多了！

而如果放弃他们呢？那太简单了！所谓的名声扫地不过笑话而已。那些流民，最关心的是哪里可以落脚，而不是哪里不肯他们落脚。

徐州，不行？他们会找另一个地方。甚至于，走投无路，他们可以投身黄巾。

造反？

我只是想吃口饭，我管造不造反。

向星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离开了向伯，他再不是以前那个被逼着舞文弄墨的公子了，他已经是自己最向往的豪气干云。只是，代价太大。

他忽然明白那天向伯为什么忽然要让他取字。从那一刻起，从他离开之日起，今后，他最亲密的伙伴只有......

手中的剑！

有了字，从今以后，他必须真正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原来，向伯他无意中早发现了自己与以往的不同。

所以，他离开了。

小梅静静地看着向星。前面那个男人，他的头一点一点地抬起。他身上的悲伤，随着他的脚步一点一点地被收回。

他愈走愈慢，刺史府邸，就在前面不远处。小梅她听到地的是愈来愈大的喘息，看到的是那不堪重负的肩膀。

他扶着墙，那悲伤，忽然又不可遏制地爆发。朔风，小梅不由自主地裹紧大衣，刀割般地疼痛，那个人。就在墙角，扶着墙。

一声，一声，一声喘息。

最后抬头。小梅捂着嘴，他做到了。只是，宁愿他没有做到。离开时，他那样的形单影只，那样的彷徨无助；回来了，如往常一样的温煦春风，如往常一样的柔情似水。

他没有忘记那些，他只是在压抑自己，他只是不想让别人担心。他在告诉所有人，他很坚强，他可以承受一切。

他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安慰人，却在用最残忍的方式对待自己。没有人可以被他接纳，因为，那里面有太多的秘密。

小梅甚至能看见他的笑。他对小厮笑着，温柔地好似忘却所有。他还是在调戏小竹，看着她羞红了脸，然后不依地想以下犯上。

他看着陆逊在那辛苦地练剑。

他轻轻走过去，夺过木剑，看着那个少年眼中的倔强。他蹲了下来：“小鬼，放着好端端的书不读，糟蹋这把剑做什么？”

陆逊眼中一闪而逝地喜悦，而后别过脸去：“没什么，只是，那些书读起来实在没意思。”向星看着他，摸了摸他的头。不着边际地说着：“真是傻的可爱。”

直到向星消失在视线中。小梅，终于再遏制不住。蹲下来，捂着嘴，肩膀不停地抖动，泪水，终于决堤。

小竹看着小梅，满心地疑惑。少爷，明明醒了，为什么她？小梅只是摇头，那样的表情，附着上面的痛苦，把小梅的脸紧紧揪在一起，那个样子一点也不美。

可是，很心疼。小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这一刻，小梅像是妹妹。小竹嘴里轻轻哼着歌。她想：明明那么痛，却没有声音，明明那么痛，却没有挣扎？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小竹，她不知道。而陆逊，他不懂。

屋内，向星靠着门。他轻轻说着：对不起。如果对不起有用，那要治安做什么。这个笑话真好笑。向星嘴角，微微勾起弧度。只是，惨绝人寰。

向星摸着自己的心，那里有一个女孩，第一次有一个女孩，那样温柔，那样深情，她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