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冉收拾了盘子，拎着一袋子垃圾下楼扔，心里还想着下午的官司，竟喜不自胜地轻轻蹦跶起来，像回到了十年前的年纪。

上楼的路上，住她家楼下的在中学教书的李老师正开门出来，迎头撞见蹦跶的黎冉，笑得灿烂得问：“黎律师今天又打赢了一场官司啦，瞧你高兴的，我看了都像我打赢的跟着你笑了。”

李老师约莫五十二三岁，顶一头短卷发，笑起来眼角的皱纹也跟着一起笑。

黎冉停下不自知的跳跃的脚步，眼睛有些无措的样子转了几转，又微微一笑，笑里透着微微的旁人不易看出的紧张。

说道：“啊，不不，还是您眼尖，我今天打了官司您都看得出来，果然是老师啊，哈哈。”

李老师脸上仍漾着笑，此时笑得更开了，推了推鼻梁上的有些掉色的银色金属框眼睛，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道：“你们两口子真是好啊，一个做生意做得赚钱，一个打官司打得出名，都是本事人，日子过得真叫人羡慕呢，哈哈。就差个孩子啦，你们两口子这长得都俊，孩子肯定又漂亮又聪明！”

黎冉礼貌地用微笑回应，李老师往她跟前走近了，拍拍她的手：“黎律师啊，再忙孩子还是要考虑的啊，你们也不小了，不能只一心扑在工作上，也该想想这些啦。”

说完又拍了两下她的手，“好了，上楼吧，看我这扯得，耽误你忙了。”

“哪里，没有的事，谢谢您关心才是，那我先上去了啊。”黎冉仍然保持职业性的微笑，朝李老师道别。不再像之前那样的轻盈姿态，脑子里想着李老师的话。

严初正在接电话，见黎冉回来，边笑着朝她招手示意她过去，边对电话那头说：“哎，行，您等等，黎冉回来了，我让她接电话。”

黎冉边问是谁，边接过电话。

“冉冉啊，我和你爸去后天去申城参加魏叔叔儿子的婚礼，明天我们打算过去，正好去看看你和严初。”电话那头黎冉的妈妈笑呵呵地说。

“哟，魏叔叔儿子都结婚啦，你们来吧，不过我最近在打一个官司，可能没办法去接你们……”

“我去接，爸妈肯定是中午到，我中午从公司开车直接去接。”严初打断她朗声说道。

“哎呀，没事儿，我和你爸又不是不认识，还麻烦严初做什么。”边说边咯咯咯地笑。

翌日。

“我说你，天天就知道忙，忙案子忙着打官司，家都不顾了。”黎冉的妈妈围着围裙在厨房水池边边洗菜边对旁边帮着择菜的黎冉说。

“哟，我什么时候不顾家了，我这不是在家里呢吗，您看您这话说的。”

“你别给我懂装不懂，不是没跟你说过，什么时候才打算要个孩子，你们两个也不小了，不能没孩子啊，老了怎么办，你说对不对？”接过黎冉手里的一把菜洗干净甩了两下水。

“我说你啊，别瞎操心，这些事他们有数，你说再多有什么用，真是，越老越讨嫌。”在阳台上给花浇水的黎冉的爸爸插话道。

“你别多话，怎么能不急，看看他们都多大了，还不打算要孩子，像话吗。”

黎冉无奈轻哼了一声淡笑，说：“哎哟，养孩子得多大负担，哪是说说就好了的。”

“你这话说的像自己过来人似的，我和你爸不就把你养大了，负担，你们两个的经济条件又不差，不如你们过得好的人，人家都能养，你们怎么不能了。”

黎冉妈妈咋了咋嘴，接着说道：“真不让人省心，我看严初就不像你，今儿早上在车上说到这事儿，我看严初倒是挺想要孩子的，严初做生意的，不必你闲，就你不要孩子，哼。”

“哎哟我的妈呀，你就急死了像，还和严初说什么说……”

“我怎么不急，你老大不小了，事业和家庭都挺好，生个孩子不是挺好的嘛。”

“您以后别成天念叨这个了，回回来还要和严初念叨，烦不烦，真是。”黎冉口气里有些生气的样子，她妈妈想再往下说，看这样子也就先咽下去了，又咋了咋嘴，作罢。

黎冉手机响起来，擦干手上的水直接划开接起来。

“喂，哪位。”

“黎冉我那个官司定的什么时候再审的？”

“咳……下周吧，有什么问题吗？”黎冉故作随意地转头看了一眼爸妈。

“哦，我看你从那天出庭以后一直没来找过我，还以为你多忙。”汪居厚的话被他拖出了尾音。黎冉拿手机的手握紧了一点，往脸上又贴了贴。

“小严的电话吗？什么时候回来吃饭？”黎冉的妈妈手里端一盘菜到餐桌上顺便问。黎冉摇了摇头，没有回答，继续听电话。

电话那边听见了，问：“你妈来了啊？”

黎冉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妈妈站一边一脸期待等着她答话，电话那边又不知道怎么回。

“好我知道了，就先这样吧，具体的我们见面再谈。”镇定模样地挂断了电话。

“是小严吗？”她的妈妈关切地问。

“不是，案子的事。”黎冉还没有从短暂的惊慌里缓过神。

“怎么了，脸色怎么不太好，案子怎么了，有变化？”

“不是，没有。”黎冉转身进厨房端上菜。

“那就好，哎对了，小严什么时候回来？”

“哦他不回来，早上接完你们他就回公司了，我平时也不回来吃饭。”

“中午饭不回来吃？我还做这么多。你们晚饭呢？晚饭一块儿吃吗？”老人家顿时严肃了脸，眉头微微皱起。

黎冉没有看她，随口回答：“中午饭他在公司吃，我在我事务所楼下吃，晚饭的话，有时候回来。”

黎冉的妈妈眉头锁的更加紧了，凝视一眼在走动的黎冉，大声喊：“黎国平，过来坐下吃饭！”

“哟，哟哟，你要吓死我啊徐慧平，这么大声儿，我又不是听不见。”黎冉的爸爸放下手里的喷壶，进厨房洗手，拉开椅子坐下来。

“这么大声儿听不见，我就怕你听不见，多少事情我说了你听得见了的。”黎妈妈没盯着看，扒了口饭，没好气地说。

黎国平和黎冉抬头看了彼此一眼，黎国平摇头。

沉默的午饭，吃完饭，黎国平送黎冉到楼下取车，黎冉车开走后，黎国平回去。叹了口气，坐到徐慧平对面，说：“我说你，孩子自己的生活，你又不天天跟他们在一起，瞎指挥个啥？”

黎妈妈瞪了他一眼：“什么我瞎指挥，你听听，两口子在一起饭都难得一块儿吃，两个人忙得要死，一天见面的时间就那么一点。”

“哟，啧，你就别操心了，不一块儿吃饭有什么大不了，觉总一块儿睡吧，你担心什么。”黎爸爸又走到阳台花草跟前东看西看。

“你难道不觉得这俩孩子互相太生疏了吗？哪有这么过日子的两口子，你听车上小严说话的样子，谈到冉冉谈到家庭，哪里像结婚这么多年的夫妻啊？”徐慧平着急得嗓子犯干。

“相敬如宾有什么不好？”黎爸爸继续不去看她。

“别胡扯跟这儿。还有冉冉刚才接的电话，什么样子，什么事能把脸色听那么难看？电话挂都挂得莫名其妙，我说到小严吧，她又不耐烦听，还着急，这丫头我现在是不懂她了。”

怒气冲冲地说完，说完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黎爸爸知道黎冉的妈妈的脾气，没在意她的话，继续顾着盘弄叶子。余光扫到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