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一行人皆一身素白,抬着个空棺材从街上走过。
安平城里,若是哪家有人去了,孝子孝孙们要穿着孝服,由吹鼓乐师引导着,把空棺材抬到街上游一趟,俗称“游材”。打头的是嫡亲儿孙,手捧银碗,到平时吃水的塘里取少量水,丢几个铜钱或者镍币到塘里,俗称“买水”。这买回来的水是给死者洗澡用的,俗称“抹三下”。
在这行人里,我分明看到了,打头的一身缟素、满脸泪水的是杜若莲。我根本没来得及思考,三步并两步地冲下楼,跑到了杜若莲面前。
杜若莲看到我,眼里没有任何波澜,用最平淡的语气跟我说:“她走了,在睡梦中走得,很安详。”
我的眼泪喷涌而出,蹲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她怎么可以走。我不信,我不信。
杜若莲看了我一眼,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鼓乐声重新在我耳边响起,杜若莲和殡葬人员绕过了我,缓步朝前走去。
直到泪儿把我扶起来,我的眼泪已经打湿了一片,我以为我早就心硬如铁,可是我好像做不到,眼泪失控,情绪奔溃。
小岳岳跟我说了之后,我便想着过几天偷偷地回去,去看看她,可是,为什么这么快,我根本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小姐,不如,回去看看。”
是了,她还没有下葬,肯定还在家里,我疯了似的往回跑去。这么多年的矜持和所谓姿态,在这一刻全部瓦解,我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去见到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阻拦。当我跪倒她的床前,真真切切的忧伤铺天盖地地袭来。
她身上的热量已经散去,握紧了她的手,我的泪源源不断。旁边也有隐约的哭声,可我的脑子里不断地闪过的是小时候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我哭得哽咽,好像整个天地间已经一片漆黑。
不知道过了多久,沉闷和悲伤已经将我击垮。我明明知道她时日无多,她会离开,我一早便是知道了的。可是……
我跑到清河旁,不知道是脚滑还是如何,我便噗通一声落到了水中,我没有挣扎,就这样慢慢地慢慢地沉下去。
我闭上了眼睛,似乎听到了岸上泪儿大声的呼救声,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清河的水带走了所有的忧伤,也慢慢带走了我的意识……
“小岳岳!”我从梦中醒来,在失去意识之前,我似乎看到了小岳岳的身影,他回来了,他来救我了。可当我睁开眼睛,我看到的一张写满憔悴的、放大了的泪儿的脸,不由有些失望。
泪儿看我醒来,异常激动,给我端来了一杯水,小心地润湿了我的唇。
我睁着眼睛,楞楞地看着头顶的帷帐。我知道有些事情我是应该接受的。
“我睡了多久?”我按着生疼的脑袋问道。
“两天了。大夫来过了,说小姐是急忧攻心,又呛了些水,渡了寒气,怕是要好好休养几日了。”
“哦,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想静静。”
身子仍是难受的紧,我知道泪儿是在安慰我呢,这次的病怕是来的很重。也好,这样我就不用去她的点明灯和三七了。
翻了个身,带着所有的沉重和痛苦我又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