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夜深人静,承光殿依旧灯火通明,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在空寂的殿中不绝于耳。
玄武在殿前候了半刻,远远看见一抹黑影正向这边移动。他眼里闪过鄙夷,转身进了殿中。
“皇上,人已经来了。”
齐咺握笔的手一顿,行云流水的一副字就这么毁在了笔尖。
“可惜了!”他放下毛笔,将那副字揉成了纸团,扔到了一边,然后慢声道:“宣吧!”
玄武应了声出去,再进来时,身后跟了位全身都罩在黑斗篷下的人。
“皇上金安!”一开口,赫然是个女子的声音。
玄武将她领到殿中,便自觉退了出去守在门外。
齐咺绕过御案,走到斗篷人前,虚虚扶起她,语气温柔:“你受苦了!”
斗篷下的人摇了摇头,柔声回道:“不辛苦,能为皇上分忧,臣妾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听她这么一说,齐咺笑了,眼睛里温柔缱绻,“朕不要你赴汤蹈火,朕要你好好的,好好的陪朕一起,看这盛世江山!”
“皇上~”斗篷下的人隐约带了哭腔。
“傻瓜!”齐咺亲昵地执起那女子的手,“你再等等,等朕将这些绊脚石通通移开,朕就昭告天下,立你为后。”
斗篷的维帽取下,露出一张娇美容颜,那女子泪花闪烁,有些激动,“臣妾等着,等着皇上!”
齐咺微微一笑,将她拥入怀中,叹息了声:“如今朝堂风云暗涌,水氏一族权势渐大,为了你的安全,朕不得不先委屈了你。”
“皇上,臣妾不怕委屈,”说着,似想到了什么,那女子仰脸看着齐咺光洁的下巴,道:“对了,臣妾得到消息,说水大人暗地里开了间赌坊。”
“赌坊?你可知里面有什么奇特之处?”
“这个臣妾暂时还未查到。”女子低头沉吟了下,又道,“不过,臣妾从楚候爷那里听说,似是不同寻常。”
齐咺眸底闪过狠厉,抱着怀中女子的胳膊收紧了些,那女子吃痛,不解抬头看他,“皇上?”
齐咺听到呼声一愣,见那女子皱眉,忙松开了禁锢,歉意道:“朕走神了,你出来有些时辰,朕让玄武送送你,免得让人看到生疑。”
那女子反抱住齐咺,脸埋进了齐咺的怀中,“皇上,臣妾还不想回去。”
软玉温香在怀,合该温存一番,但齐咺眉头紧皱,竟闪过厌恶之色。
他轻轻推开女子,温柔道:“朕也舍不得离你半会儿,但现在特殊时期,一切都要忍耐,否则,一旦被人发现,朕和你都将面临更大的危险。”
那女子也是个明事理的,听他这般言明厉害,只能依依不舍得松开了手。
“那臣妾就先回去了,等有了新的进展,再来看望皇上。”
齐咺点头,替她理了理发丝,“万事小心!”
那女子羞涩低头,轻轻嗯了声。齐咺将她的围帽重新戴上,沉声唤道:“玄武!”
玄武一直在门外侯着,听声立马现了身,“在。”
“将她安全送回,切记,莫要让人看见!”
“是。”
玄武看着那女子,表情木然,“娘娘请。”
那女子深深凝视着齐咺,然后不舍地转了身,随着玄武走了出去。
殿前灯火摇曳,再远些,就尽数被隐在了黑暗中,看不清轮廓。齐咺默默站了良久,他极目眺望着黑暗处,似是在等待什么,可又什么都没等到。
夜里开始起风了,他闭上眼睛幽幽叹气,极薄的唇角勾起一抹嘲笑,风儿自他身边吹过,卷起御案上厚厚的一摞宣纸,吹落了几张新墨。
齐咺忍不住想,往常这时从没这么安静过,安静地让人觉得孤独!
孤独?齐咺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他摇摇头,试探甩掉这种想法,可越是想甩掉,心里的那种感觉反而愈加明显。
玄武送完人进来回话,见齐咺还保持着他走时的模样,笔直地立着,像是站了很久。
有一张宣纸几经翻转,吹到了玄武的脚边,他弯腰捡起,是一张新墨,墨迹未干,行云流水的笔法,写的是:十年情思百年渡,不斩相思不忍顾!
玄武暗暗讶然,偷觑了眼齐咺,见他没反应,又弯腰默不作声地捡起了其他的宣纸。
玄武将这些纸规整好,放到了御案上,在看到御案上厚厚的一摞纸张时,心里的惊讶更是重了几分,因为每一张纸上写的都是这两句。
“看够了?”低沉的声音响彻殿中。
玄武放下手中的宣纸,单膝跪地,“末将知错,还请皇上责罚。”
齐咺未看他,径直走到了御案后,取出一张新纸,执笔蘸了墨汁,重新落笔。
“起吧,你这好奇的毛病也该改一改了,往后统领三军怎么办?”
“皇上!”玄武惊讶,“末将如何能胜任?”
齐咺挑眉,嗤了声,道:“朕说你能,你就必须能。”
玄武低头,没有应旨。齐咺挥墨书完,将笔放在冼砚台上,双手执了宣纸两边,拿起,小心吹干墨迹。
“你不用再想了,朕如今,也只能信你一个人了。”
他语气陡然落寞了下来,玄武抬头,见他对着刚写的字出神,心里也是百般思虑,最后,默默叹气,“末将,遵旨!”
齐咺点头,手指不停地将写好的字一张张卷起来,然后点了个火盆,将卷好的字尽数投了进去,烧了干净。
玄武一直在旁边看着,踌躇几番后,终是忍不住问道:“皇上,为什么不留下呢?”
齐咺隔着火光淡淡瞥了他一眼,“留什么?”
玄武张口就要接叶琇,可看到齐咺有些阴沉的眼神,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这么好的字,烧了多可惜。”
齐咺冷哼,“你转的倒快。”
玄武尴尬笑了笑,他这人就是好奇心重,什么事都要问个明白,怎么改都改不了。
寻常人现在对叶这个姓都避之不及,他倒好,上赶着往前凑,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和叶家关系好。
齐咺晓得他性子耿直,说话有时候都不经过大脑,有什么就说什么,可今时不同往日。
叶氏掌握三军太久,军中怕是只知叶姓,不知君姓了。现今,叶氏伏诛,军心大动,想要从这些将士里挑选个能担当重任的,是难上加难。
而那些将领,大半与叶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齐咺是无论如何都不放心将三军交到那些人手里。
选来选去,也只有玄武勉强凑合,他早前上过战场打过仗,也学过点排兵布阵,呃,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是叶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