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耐烦的掰下他的手，我也贴着他的耳边问：“你怎么知道人家叫唐觅，找到她的家人没啊？还有，三天就出来了，怎么过了那么久才露面，你腿断胳膊折了啊你？”

“哇噻，小陌陌，你很乐意我捧个一级伤残证书荣归故里是不？她就叫唐觅，我还就是知道了，至于她的家人应该都不在了。你别问那么多，吵着你唐姐姐睡觉就不好了。”

我唐姐姐......我什么时候就这样多个唐姐姐了？

郁闷的憋着火，两天的火车坐的我骨头都散了，到了苏州，果然又聚了满满一堂的人，连各房的司机都到了，阵仗大得离谱。

我实在不好意思接受这么热烈的欢迎，捅捅迟暮，示意他先下车来个开场白。迟暮也不愿领个头奖，我们俩就坐在出租车里干瞪眼，直到有受不了这煎熬的人过来把车门打开，我们才齐齐钻出来。

“呵呵，大家好哈。”

“好，能不好嘛，汶川都平安了，你们俩这功臣可是当得不错，尤其是后赶去的那位，小腿挺利索的，赶得上去支援灾后建设了。”若初环着双臂站在外公身后，不冷不热的噎了我们几句。

外公难得肯出了月亮门接待人，今天率着一众老小，唬的我掐着迟暮的胳膊半天不敢喘口大气。迟暮不顾我的拉扯，屈膝跪下去，重重磕了个头：“迟暮不孝，让您老人家受惊了。”

立时有八大家的人过来掺他起来，外公只敲了敲拐杖，淡淡应承了他的一礼，才说：“你做得很好，去的很及时，报道上说你算是身先士卒了，我们孔家总算没白教导你，一切以国事为重。”

我一听到这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外公都这么说了，车里的那位还要不要带下来了？

“迟陌......”

“啊？”

听的外公叫我，赶紧抬起头，忆然正向我招手，我慢腾腾挪过去，外公空出一只手拉我站到他身边，脸上是一片祥和：“尽管家里的人都出去找了，可是外公还是很欣慰，你有那份勇气，如此爱惜手足，也不愧为孔家人，这几天辛苦你了。”

“外公......你不怪我私自跑去汶川？”

“不怪你，汶川大难，全国都该尽责尽力，你虽是孔家人，可是你也是汶川人的同胞，说起来，你做的还不够。”

“哦。”我低下头，轻呼口气，还好，只是没做的够好，不是做的够坏就行。

等到再抬起头，我真的想掩面泪奔，迟暮还是把我那个天上掉下的唐姐姐带出来了，私下里看一圈，个个眼珠子都瞪得像铜铃，我就说会是惊吓吧，迟暮哥你怎么就不信呢？

衙门升堂时不知有没有这么严肃，反正我们家升堂是挺恐怖的。厅堂里高坐着的是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底下一溜两排的红木椅，坐着八大家的叔叔伯伯，身后还站着几排女眷，迟暮就拉着唐姐姐的手立在厅堂中间，处之泰然。

“人是不能住进来，如果可以就让顾家安排个病房给她，另外严家那边注意一下媒体的动静，实在不行，就先播出去，至于怎么安排情节你们自己拿捏。迟暮，你暂时在家休息两天，哪里都不许去。”

外公慢条斯理的品口茶，把一并后事处理得干净利落。我仔细观察了迟暮和唐觅，前者是面无表情，后者则是神色茫然。暗捶下胸，真是余震不断啊，都冲击到家里来了。

迟暮似乎觉得震级不够，本是沉默着的他突兀的冒出一句：“不行，我要和她在一起。”

“在一起？在哪里一起？迟暮，灾后余生是好事，你别乐极生悲。”

屋子里莫名起了阵冷风，以前光在书本上看狠心的后妈虐死男女主角，非让男的选择是跟女的在一起，还是让她平安离去，没想到有一天这洒狗血的桥段会活生生在我们家上演。

迟暮也不太相信的睁圆了眼，哽咽了一阵，狠下心道：“爷爷，我也是灾后余生，你们也不期望乐极生悲吧。”

哇噻，这反击酷啊！要不是这么多人在场，我肯定鼓掌了。不过，貌似也只有我一个人赞同，这回剩下所有人面无表情了，连忆然都是不悦的。

唐姐姐紧紧攥着迟暮的手腕，迟暮回以她一个安慰的笑容，才哄得她安定下来，我终于明白，那个不可一世、猖狂桀骜的迟暮表哥，还是落进爱情的陷阱里。

大约有一段时间的沉默，才有呼吸声此起彼伏，外公叫人换了杯茶，把迟暮晾在厅堂里，转身对我说：“你这两天也别出去了，留在家里给我多泡两杯茶，他们泡的茶真是白糟蹋那些君山银针。”

“哦。”

“还有，等一下把汶川的事情给我讲讲，报纸新闻说的就那么几十分钟，不详细，你说点具体的给我听听。”

“哦。”

“第一次坐那么远的火车，路上也是有见闻的吧，空闲的话也多讲讲。”

“哦。”声音越发低小，外公你拿我当挡箭牌，反将迟暮我不反对，可是......我也不想带她回来啊，你折磨我干嘛？我都不知该怎么接你的话好了，迟暮被晾的都冒冷汗了，你看他那额头多光亮啊。

外公好像没听见我的祷告，在八大家一致的不安眼神中继续向我开炮：“没想到你也会照顾人了，真是都长大了呵。语瀚那么小，也不知我等不等的到他成人的那天？”

“外......外公，唐姐姐先跟我回家住......住吧，您多休息，您看您身体那么好，肯定会长命百岁的，我们就不留在这儿烦你了。”

太吓人了，外公竟然拿自己安危跟迟暮赌气，怎么又活该我来打圆场呢？场下的观众也都惊得坐立不安，心急一点的已经过来要拉走迟暮了。迟暮偏不知好歹，站似一棵松一样，稳稳的立在那儿。我也急了，冲过去拨开迟暮，拉住唐觅就往外走，边走边嚷嚷：“唐姐姐，你还没去过申城吧，我带你去玩两天。”

“迟陌，你站住。”

迟暮没动，出声阻止的竟是迟归。我尴尬的定在那里，走不是留不是，这个烫手山芋就算被我带走，迟暮和孔家也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只能苦着脸等着迟归下一步吩咐。

“把人带回来。”

“哦。”

外公合着眼坐在那里，我也琢磨不透他究竟同不同意我那样做。迟归瞥了一眼迟暮，又看我一眼，确定不是我们两个串通好的，才走过来把我和唐觅的手分开，说道：“爷爷刚说过你留下来住几天，转眼你就忘了吗？唐小姐的事，与你无关，你自己管好自己就成了。”

迟暮冷冷的低笑一声，仍是坚持到底：“她不会去申城的，只能跟我在一起。”

四围嘈杂声一片，众家长辈颇有恨铁不成钢之势，外公适时的睁开眼，不发一言的搭着外婆的手就起身往后院走，身后齐齐跟了一串。八大家的后辈倒是心思一致，全留了下来。

“怎么办，迟暮哥？”

薇亚绕着水晶垂帘的穗子，无意识的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迟暮重新攥住唐觅的手，说的很认真：“就这么办呗，她跟我在一起，还有......记得叫她唐姐姐。”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天上掉下的唐姐姐给震撼住了，家里除了鸡鸣狗跳外加鸟叫之外，是连句大话都不敢说的。我被下了紧箍咒，死活不能出了这个府邸，迟暮那头到底演变到何种情况也没人来给我八卦一下，憋得我软软地窝在外婆厢房的长榻上，有气无力的叫屈：“好婆，就让我出去呗，留着我在这儿多招您烦啊。”

外婆仔细比对着窗屉子裁剪窗纱，半晌回我一句：“又说傻话，好婆就怕你不来烦我呢。大门大院敞在那儿，爱出去就出去，嚷嚷什么呢？”

我翻个身，脸颊贴着凉丝丝的簟子，平静一下烦躁的心情，继续贫嘴：“外公不让啊，就是把房顶给我掀好了，我也不敢翻出去啊。”

“那是你和你外公的事，我可没法管。”

“您有法儿管，您就带我出去溜达吧，我搀着你，外公就没的说了。”

“我这把骨头走不了多远的，你不敢出去就老实陪在好婆这儿，出去太阳晒的呀，好不仔细你的面色，晒黑了好看到哪里去？”

这回我是把整张脸都盖在簟子上了，怎么我连外婆也对付不了啊？我不是家里抗震救灾的功臣么，怎么受这份待遇啊？

“迟陌，你这是什么睡相？”

“忆然！”终于听见人语响了，我麻溜儿的下了榻，逮着她问：“你来带我出去？”

“出去？去哪儿？我来看看妈这儿的窗纱贴的怎么样了，你成天窝在这儿干嘛？”

“软禁啊，你没看出来？”

“哧”忆然撑不住笑道：“总算你有点记性，知道不能出去。好了好了，别在这碍手碍眼的，唐小姐高烧住院了，你去让司机开车带你从市区走一圈，买点东西过去看看。”

“她能看出什么来？”外婆把窗纱举在忆然手中，沿着铅墨划的线，边裁边说，“医院里头也脏乱的很，六月的天气病菌是最易繁殖的，家里有个人去探视就够了，怎么你也糊涂跟着当回事了？”

忆然不自然的笑笑：“毕竟是迟暮带回的人，总不好这么怠慢。妈，你别那么计较，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迟陌，你去吧。”

外婆似是听不惯忆然这么说，掷了剪刀，叮当的落地声让我和忆然同时一惊，外婆竟动了这样大的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