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然对我的面试经历也是百般疑惑，庄云尚说他宁愿相信那两个人是看中我的相貌了，这话说的让我很不服气，抖着手中的简历，嚷道：“喏喏，你自己看看哇，我可是墨尔本大学毕业生。”

“现在研究生博士生都一抓一大把，你那个证书没什么稀奇的。”庄云尚边给忆然夹菜边打击我。

憋得我实在郁闷，干脆抖出他的陈年往事：“对的啊，你的那个剑桥毕业证书也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你现在竟是许多博士生的老板呢。”

忆然含着筷尖，要笑不笑的看我和庄云尚拌嘴，庄云尚也不恼，把我面前的鸡腿夹到自己碗里，说：“本打算给你备辆车，你这么有志气，看来你想自己买的了，那就算了吧。”

“你......”我一时无语，对着忆然叫屈：“忆然，你也不管管他！”

“我都管不住你，可没那本事管他。”

夫妻同心同到他们这份上还真是少见，我气哼哼的扒了几口饭，抱着小语瀚上楼睡觉。

因为是第一次上班，精神一直处在亢奋状态,折腾到半夜都没睡意，深夜开了灯在衣柜里翻找着适合明天穿的套装。收拾完了小憩没多久，就有仆人过来敲门叫我起床。

职业装是找了女佣化的，素淡适宜。庄云尚说到做到，真就没给我备车，不愿去低头服软，出门急急上了公交，再转了地铁，初春季节鼻尖嗅着的全是淡淡的芳草香，清凉沁入心脾。

带我工作的是邓姐，大约三十样貌的女子，看着打扮就透出干练的气派来，左一个吩咐右一声叮咛，言辞简洁精确。部门里的同事大多点个头算是认识，每个人面前摆着一台电脑，耳边全是哒哒的打字声，与校园里的闲适自得大相径庭。

若初说，新人上岗头两个星期就跟女佣差不多，端茶倒水是免不了的，她很担心我放不放得下身段伺候别人。我是一点工作经验都没有的，对她的话偏听偏信，早做好了当丫鬟的准备，哪里晓得邓姐如此高看我，竟分了一张工作桌给我，捡了几份不太重要的文件，让我分析一下方案实行的可能性是多少。

对面的同事似乎与我有着同样的疑惑，抬头打量我一眼，皱眉思索一会儿，极轻微的哼了一声，大有不屑之意，令人不解。原本下班后想去请教庄云尚，忆起他的嘲讽，就瞒了下来，打算自己解决好了。工作了两三天都是这种状态，渐渐的也就见怪不怪了。邓姐交给我的第一笔业务是推销公司新研发的难燃性建筑材料成品，在达到当月将公司营业额提升1.5%的情况下，提成按1%来算。这是很难的一个任务，难到我不得不起心思打电话给顾人杰。

顾人杰还是好商量的脾气，话语温和，可是却让我的希望落了空，他说，他无法因为私人的原因而私自接受大批用不上的建材，浪费公司流动资金。一席话说的我又羞又愧，抠着电梯里张贴的自救宣传单，嘟着嘴闷闷不乐，他都不肯用，迟归罗敷那两个涉足网游与金融的公司更是用不上了。顾叔叔和庄云尚的公司虽都有经营房地产，但是一来他们有自己的供应商，二来我自己委实不想他们看不起，说我背靠大树好乘凉。

心口堵着一口气，晚饭只吃了几小口就饱了，忆然喊我过去接人杰的电话，我知道他还惦念着中午我说的事，保不齐想了别的法子让他人卖个面子，买上一些。若是中午他说的早些我还能接受，但白日里受了那些气，无论如何都是不愿过去听他说什么的。庄云尚以为我又和八大家的后辈闹小孩子脾气，夺了电话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点明叫他不必理我。我也懒的澄清，把自己锁在卧室里，上网逐条逐条的搜各大房地产公司的网页，记下来决定一个一个登门拜访。

邓姐听了我的汇报，没说不可，只说事半功倍的可能性更大些，问了还有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我知道她说的法子是什么，应酬，陪着那帮大爷吃顿饭比什么法子都有效。

庄云尚说过，美人也是一种武器，只要拿捏得当没人会说什么的。今晚在公司楼上的君悦大酒店恰好就有一桌酒宴，不乏黑心的房地产商。咬咬牙，挑了一件还算保守的黑色束腰连衣短裙，硬着头皮出去陪邓姐应承。

到了才发现像迟归罗敷人杰那样的青年才俊实是太少了，满场的男宾矮的矮，胖的胖，秃的秃，果然无良二字全写脸上去了。邓姐换了一袭银白的晚礼服，胸口开得很低，乳沟若隐若现惹人遐思，与平日里的她完全两样。有熟悉的客户过来搭讪，自然而然的握着邓姐的手，轻柔慢捻，邓姐只是含笑，不急不恼。看得我起了一身的疙瘩，借口去下洗手间，赶紧离开这声色过于浓重的场所。多了一会儿，再出来就没看见邓姐的身影。

年且四十的男子端着香槟走过来，笑着问道：“小姐是在找人吗？”

“哦，没有。”我连忙应和一句。

他夸张的松口气，把那杯香槟递给我说：“敢问小姐贵姓？”

“不敢当，我姓孔，这是我的名片。”

从包里翻出一张递给他，他涵养极好的双手接过，在嘴里轻念了一句，才笑着把自己的名片递给我，很凑巧，是华帝房产的副总，心下有了主意，慢慢就将话题引到了建材上面。我们正谈的兴起，忽有人往入口聚过去，还没搞清楚状况，邓姐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拉我跟着过去。

低沉的声线万分熟悉，提着包的手心开始冒汗，只欺骗自己不会是他，不会那么巧又遇见他，人群分开，谈笑如鸿儒的不是夏昕竺又会是谁。瑟缩的往邓姐身后藏了藏，我怕见到他，更怕见到他厌恶的目光。

“夏总。”

“原来是美尅的邓经理，刚才竟没看出来，好久不见邓经理又年轻了。”

“哪里哪里，夏总过奖了。”邓姐受用的自谦几句，猝不及防的把我从身后拉出来，介绍道：“这是我们公司的孔小姐，曾与夏总是同一所大学毕业，不知夏总可有印象？”

直到现在我方醒悟过来，这不过是一场骗局，邓姐早已经想好了营销方案，她缺的不过是个由头，我的墨尔本大学求学经历理所当然的成了她的由头，真真难为她考虑的这么仔细，原来之前对我的优待不过是为了今天用在一时。

头还是低着，只听得上方的男声含笑说：“是吗？那真是巧了，看孔小姐的年纪，似乎晚我几年入校，还真是没多少印象了。或许孔小姐见过我也不一定，嗯？”

那一声“嗯”拉得很长，颊边噌的冒起热气，心头火灼般的难受，后悔刚才应把那杯香槟喝下去才是,多少可以壮胆。我打扮成这副样子，出现在这种场合，他那么聪明早明白是什么原因了，这样装作无辜的样子，故意丢了问题消遣我，难堪得想让人找个地洞钻进去。

“恕我才识浅薄，之前并没有见过夏总。”这是我酝酿许久的答案，既然他装作不认识，我顺着他应该是不会错的。邓姐握着我的手指甲尖利，掐的我差点痛出声，赶紧抬头听话的冲着夏昕竺笑笑。他今天穿了深紫色的休闲式样的西装，在良莠不齐的人群中，华贵如遗世而立的紫罗兰。俊美的面上犹自带着三分不羁的笑，听完我的话，却再不肯看我第二眼，直直往里走去。

裸露在外的臂膀触碰到做工优质的西装袖口，高级混纺面料向来挺括，轻微的硌着皮肤，微凉如春日早起还未见消退的残冬的余风。掌心的汗已经干涸，邓姐恨铁不成钢的瞪我一眼，顿了一下又含笑融入人群。

夏昕竺生来就是做焦点的，他在那里侃侃而谈，我隔着人群偷偷巡视，见没人注意，提着包，悄悄离开。

次日上班就格外小心了，总怕邓姐会一个不痛快开了我。陪着笑脸跟同事安心打听邓姐今儿的心情，她比我入行早，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安心咬着奶茶吸管，伸出两个指头，我点点头，能帮我分析当前利害关系，两杯奶茶有什么难的。

吸完最后一颗珍珠，安心才满足的咂咂嘴，说道：“仙人今天抱了一大堆材料去副总办公室了，看来她是要发了，放心吧，看在钱的份上她不会怪你的。”

那就好，放心的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有人站在过道里叫我：“孔迟陌，去副总办公室一趟。”

放下的心重又提溜起来，整理了着装，才过去敲敲门。

“进来。”

“沈总，你找我？”

“哦，坐吧。”沈副总搁下笔，看着我笑道：“来公司这几天还习惯吗？”

“还好，邓经理对待我们很体贴，同事们也很热心。”

沈总颔首一笑：“唔，适应了就好，刚出大学校门都会有个适应期，如果有什么意见或建议可以提出来。”

这于我简直是受宠若惊了，我何德何能竟在短短一周的时间里，让高层领位这般照顾？摇摇头，说道：“我初来乍到，公司的运行正在熟悉中，谈不上意见或建议，沈总过奖了。”

“呵呵，难得你不骄纵，没别的事，你可以出去工作了。”

呼...回到自己办公的地方闭目坐下来，这里头一定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从面试到现在处处透着诡异，我该不会好巧不巧的挑个火坑自个儿跳下来了吧？

下班时薇亚打电话来让我去她那里一趟，说是买了些东西给我。《申报》的大本营离金贸不远，拦了一辆的士坐过去，秘书给我指了方向，让我直接到薇亚办公室找她。

“怎么样，工作？”可能接了内线电话，薇亚头都不抬就知道是我。

“没新鲜感，怎么跟你们给我说的不一样啊？”

“哪儿不一样了？”薇亚奇了，扔了笔问我。

“上班第一天，没端茶没倒水没人欺负。”

我说的是事实，薇亚却乐得不行：“你欠虐啊？这有什么可琢磨的，兴许你就是那一个特例也说不定呢。对了，你在哪个公司，迟暮迟归都来问了一次，我昨儿还想着问你，事情多就给忘了。”

“美尅建材公司，就是金茂大厦里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