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狭路相逢
第六十二章狭路相逢

外婆点的是《长恨歌》的选段,琵琶轻弹,唱评弹的男子嗓子开的漂亮,咿咿呀呀的唱道:“窈窕风流杜十娘,只怜身落在平康,她是落花无主随风舞,飞絮飘零泪数行...”

歌声婉转,凄丽悠扬,听的心里越发落寞,我坐在外婆身侧有一下没一下的捋着她围巾上的流苏穗子,刚才的场景还在脑海里挣扎着要重演一遍,我怎么就给忘了,许家是夏阀的分支呢?从来没想过再见面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那么的猝不及防,如果没有从前,我或许会对迟归他们吹嘘今天这一场风花雪月的邂逅,有画一般的美景,有娇俏的佳人衬着如玉的公子,那公子却随在我身后追过来。可惜,历史终究横亘在记忆里,再怎么遮掩,我们都算是冤家路窄的故人了。

许夫人图热闹,点了一出《穿越霓虹》,一个曾在春晚登场的曲目。

“繁华路上坠满霓虹灯,红红绿绿泛银又流金,低望是灯海,高望是繁星,明珠玉带条条街,彩虹托起不夜城...”

才只听了一段,许元夕又匆匆跑进来,喘着气四下寻找了一圈,见我坐在这儿,明显的松口气笑道:“妈,要听评弹也不通知我一声,差点错过去了。”

许夫人正听的专注,被她一闹,似恼非恼的嗔怪道:“你是一刻也不得闲吗?孔小姐过来好一会儿了,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人家?过来老实坐着罢。”

“是。”许元夕嬉笑着挤坐在许夫人身侧,众人重新陶醉在评弹里。许元夕终归是安分不下来,不时回头看我几眼,我不踩她,端坐着任她打量。料想她应该是觉察出我和夏昕竺之间的不对劲来,只不过夏昕竺没跟她说清楚罢了。他不说我更不会说,倘或早知道许元夕的“双成哥”是他,就应该及早躲开才是,也不知道夏昕竺走了没有...越想心里越烦乱,好不容易熬到外婆要回孔府,我忙不迭的坐上车,外婆笑着摸摸我的头:“这孩子...”

许夫人只送出了门口,目光穿过一众女眷,我还是在半掩的门扉处看到了熨烫的笔直的军式风衣的一角,原来...不是在梦里。

回了府里,语瀚终于放弃与门口的石狮子作斗争,蹒跚的走过,张开小翅膀让我抱着。我点着他的额头突然就笑了,恰被出门的圆圆撞个正着,惊喜的问道:“陌陌,什么事这么开心?”

我不做声,抱着语瀚绕过她直直往里走,圆圆迎着外婆走过去,在我身后小声问着:“好婆,陌陌见了什么这么开心?”

“听了评弹而已。圆圆,家里的车子刚开过去,是谁回来了吗?”

“哦,是然姨回来了。”

忆然回来了?怪不得小语瀚趴在门口等我呢,是想告诉我这个消息的吧?我摸摸他的小脑袋,转而向前厅走去。庄云尚正在跟外公汇报,忆然和林黎吩咐迟归他们把东西该拿出来的拿出来,该冷冻的都冻起来,语瀚在我怀里咯咯的笑,吐字不清的叫:“麻麻,麻麻...”

忆然笑着把他接过去抱在怀里:“又叫错了,是妈妈,不是麻麻。”

低头闷笑一阵,冷不防被忆然看见,轻笑道:“迟归说最近几天你的状态好多了,看来是好了一些。没有事的话,去把车子里的河灯拿下来,因为和蔬菜什么的挤在一块,可能沾了些尘土,拿过来蘸些清水擦擦。”

没事买河灯干什么?难不成要在荷花池里放吗?

“等等,”庄云尚汇报完走过来,往我脖子上套了一个护身符,道:“我跟你母亲去了法源寺,听说那里的平安符是最灵的,就给你求了一个,有总比没有强。”

我低头摆弄一番,扬了一下嘴角出去擦河灯去。留在心底的心结被他们解了个七七八八,我握着平安符,暗暗许愿,请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看到从前的你们。

转眼已是腊月二十八,府里虽然忙,总算是秩序井然,我最主要的任务不过是看着两只冬瓜,别让他们乱跑,免得磕着碰着。迟暮凭空消失了几天,以为能在年底看见他,听罗敷的口气,约是今年的除夕他赶不回来了。若初问出了我想问的,什么事让他忙到年都不回来过了?

罗敷耸耸肩,开玩笑说,没准去了岳父家也说不准。

揣着疑惑和薇亚去把河灯拿出来,专等着晚上点燃放进荷花池。正忙的时候,苏杭也跟过来,问我们有没有看见汤圆圆,说是两天没见她人影了。疑惑扩大一圈,失踪一个还好说,怎么又失踪了第二个?

八大家的势力在那儿摆着,他们两个安全倒是没问题,就是这么奇怪的玩起捉迷藏的游戏,总让人放不了心,时刻担心着会不会又出乱子了。

这一次除夕的年夜饭当仁不让的在孔府里开宴了,吃饭前我们就把河灯给点上了,惹得两只冬瓜齐齐要下去捞河灯,被溪远和罗敷给强行抱开。由于人口众多,家里把耳房都给收拾出来作餐厅,这么齐聚一堂的壮观场面在孔府实是不多见,自然而然就沾着喜庆愉悦起来。

这顿饭吃的早,结束的也早,正好赶上春晚开幕。我坐在矮几上,四下看看围成一圈的人群,不由得犯起嘀咕,以前可就我和外公外婆爱看春晚,熬到夜里一两点才会在李谷一的歌声里,告别电视去入睡。今天都中邪了么,怎么都是一脸兴奋的表情?

我不解的看着电视,还是以前的那批演员啊,有什么激动的?等到看见汤圆圆一身葱水绿的旗袍,摇曳生姿的抱着琵琶出场时,我终于懂了,果然是有令人激动的大腕啊,竟耍了这惊艳一枪给我们...

“上有呀天堂,下呀有苏杭,城里园林,城外有水乡,哎呀,苏州好风光,好呀好风光...”软糯的苏白在她唇齿间溢出,我只道圆圆是娇贵惯了的豪门小姐,所以爱拿捏着腔调嗲嗲的撒娇,现下看来,她本就是出身江南的温婉女子,怕是本性里早被吴侬软语给浇灌尽了,所以一举一动才显出别样的妩媚来。

动听的曲调尚在绕梁不绝,薇亚突地捣我一下,示意我看左边,我顺从的偏过头看一眼,左边是迟归,难得他平常厌恶圆圆到极处,如今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荧屏,再回头与薇亚她们对视一眼,慢慢的,我咂摸出一些味道,迟归和圆圆之间一定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

一曲终了,迟归的眼神才从电视屏幕上收回来,罗敷促狭的带头鼓起掌,笑道:“美啊美,差点把咱这屋里的魂都给勾走了。”

有知情的低低笑出声,迟归几不可见的冷哼了一声,眉间蹙了一下又极快的舒展开,罗敷识相的闭上嘴巴,聊不可闻的低笑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原以为好戏已经收场,我直了下脊背,长时间的靠坐在椅子上,微微有些酸疼,打定主意想站起来歇歇,身子却被溪远给按住了,任他耷拉着脑袋枕在我的肩窝处嘟囔道:“好妹妹,借我靠一下,伸着脖子看电视着实是件苦差事。”

我无语,只得接着坐下去。摄像头转到台下的观众,不少八大家的人都在里头,比如宁爷爷、宁叔叔、严爸爸以及顾家长子顾星罗,当然还有高居首位的两位舅舅。若初拉拉我的袖子,笑着凑过来在我耳畔低语:“看见坐在星罗哥旁边的中将没?帅气吧。据说是夏家的二世祖,当年‘灰姑娘与白马王子’故事的男主角。”

哦?这个故事当年可是占了整整一张报纸的版面,犹记得那个嫁入豪门的平民女子,纯净含蓄如百合初绽,却平添了勇气在结婚当天要王子发下了血誓。现在故事里的王子含笑坐在台下,丰神俊朗,想来他的婚姻是幸福的。

我尚未来得及打量,镜头已一转而过,心下到底有些不甘,抬头看见众人还是端坐如钟,丝毫不见疲惫与不耐,罗敷更是诡异得魅笑着与我对视了一眼,我暗暗低咒他一句‘妖孽’。家里的自鸣钟已临近午夜之交,不禁有些期然,迟归买的烟花品种繁多,今年可要好好过把瘾。

身着晚礼服的主持人满面含春的笑着走上台,报上公关部选送的曲目——《兄弟干杯》,溪远枕着我的头似乎突然重了起来,我不满的推推他的脑袋,不明白不过是一首歌,至于笑成这样吗?

一溜儿的公安干警戎装焕发的走上了台,当那个领唱往前迈了一步时,四下立刻配合的响起了抽气声和叫好声。我捂着嘴,笑不是气也不是,平常多见迟暮走休闲路线,今儿算是第一次看见他着正装的样子,高而徐引,爽朗清举肃肃如松下风。

迟暮还在深情激昂的唱:“今夜晚风吹,今宵多珍贵,兄弟相聚是幸福滋味;笑容与泪水从容的面对,把酒当歌笑看红尘,我们举起杯;今夜歌声醉;今夜月儿美;放飞梦想难得几回醉,好久没有过拥抱的滋味,今夜我要痛痛快陪兄弟干杯.....”我偷偷瞄了一眼外公的神色,一丝无奈,三分好笑,剩下的几分全是阴沉。

孔迟暮,堂堂的孔家嫡长孙,天字号第一的贵公子,却不顾身份在万家灯火之夜,高调的出现在舞台上,不知以后要遭到多少媒体闪光灯的轰炸,这种分不清祸福的状态实在不是外公想看到的。迟暮不会傻到不知轻重的地步,难不成庄云尚说他要给我的惊喜就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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