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江离不知又听到了什么，呆呆的低下头看着坐在床沿的我，眼神里竟夹杂着惶恐，我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巡视自己一圈，没什么古怪啊，我又不是午夜精灵，还能长出一对小翅膀，干嘛这么看我。

见我也是一脸茫然，余江离重新转过头去，轻声对手机说：“我知道了，但是你要明白，我那么在乎她们母女，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我仰头笑笑，不自觉的开始撒娇：“余江离，你是要跟我回去了吗？”

余江离摸摸我的头，宠腻的表情一如当初：“陌陌，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所有的事情和你想的都不一样，你还会不会这样开心的笑着？”

莫名其妙！我躲开余江离温热的掌心，很是不悦：“你的意思就是不会跟我回去喽？我不会怪你的，忆然也会明白你的苦衷，至于外公和爷爷，他们那么疼我，一定会同意的。你回来好不好？忆然总在哭，我看着她那样很心疼。”

“她...还记得我？”余江离似是不相信般，迷离的目光流连在我脸上，我感觉的到他看的不过是我身上的影子，忆然的影子。

似乎被记忆的迷雾蒙住了心神，此刻的余江离浑身上下全是宁静与温和，我一再的催眠自己，他会回来，他会回来。

显然，我的祷告失败了，从迷雾中清醒过来的余江离，找回了军人的果敢与冷酷，淡淡的说：“陌陌，你明天就回无锡吧，蓟北还在无锡等你。”

希望的火花转瞬即逝，我固执的别过头，心有不甘：“你还是放不下她们母子吗？”

余江离蹙眉，阴暗的神情隐隐掩埋着怒意：“陌陌，不要再让我听到你提她们母子。蓟北等着你回无锡打点行李，回苏州去。”

我一时消化不了这句话，放过余江离不回去的原因，问他：“我可以直接从昆明飞苏州，宁叔叔不用在无锡等我，他自己回苏州就好了。”

“不要胡闹。”余江离探手摸摸我的面颊，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我很是怀念，像极了记忆里的感觉。可他的神色却再不是记忆里的神色，看我盯着他，便接着说道：“你在无锡的学业结束了，蓟北给你办理的退学手续，你回苏州之后孔家会另有安排。”

我“豁”的从床上站起：“你说什么？我退学了？谁让他这么做的，我上的好好的，退什么学啊？再有钱也不能这么折腾吧，不是说好不会干涉我在无锡上学的吗？”

余江离把我按回被窝，失笑安抚：“你若是安分点，他们也不会这么对你的。你看宁川、苏杭、若初，跑出国的跑出国，跑出境的跑出境，哪一个被半路招回的？”

我更加愤懑：“我比他们老实多了，长这么大我自己一个人出过几次远门啊？”

余江离松开手，浅笑着揶揄：“你是很少出远门，一出就出到我这来了，他们能放心吗？再让你在无锡呆下去，你指不定再捅出什么篓子呢。早点睡，明天就和林黎回去吧。”

“那你呢？”我伸手拉住余江离的衣摆：“真的不可以跟我回去吗？”

余江离把我的手掰开，顺势坐在床沿：“陌陌，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若是我们再见面，会是怎样的情形。现在能站这么近的看着你，知道你和你母亲都好，知道你们心里还有我，我就很满足了。不要怪你外公，他们做的或许你一时觉不出来好，等你为人妻为人母时，就会懂得，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

我懂了，说了这么多，你始终是不能和我回去。我把头闷进被子里，极力想把自己缩成一团，好借此温暖冰冷的躯体。我真的只想要个家，只有你和忆然在一起才能给我的，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眼前是漫无边际的黑，被子里稀薄的空气几乎让我窒息住，我紧抓着被角，努力克制探出头去的冲动。屋子里静谧的连微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我不知道余江离走了没有，也不想知道。如果我的举动对他来说是种折磨，我宁愿如此，我就是要他明白他对忆然的折磨远比我对他所做的多得多。

怀着支离破碎的梦直到天明，揭开被子，金黄的阳光不识好歹的跳跃在我眉间，门开处，是余江离萧索的神情，和林黎窈窕的身影。

我佯装没事的伸个懒腰，林黎依着门框，嘴角是我常见的讥诮：“孔迟陌，你这么能睡，难得身材还这么好啊。”

“怎么，你羡慕了？”我回讽一句，翻身下了床。

在更衣间换了衣服出来，屋里的气氛仍是冰冷的低沉，林黎总算觉出我和余江离之间的不寻常来，忙上前帮我把纠结在一起的卷发理顺。

从长及身高的镜面看去，余江离的表情还是没有变化，推开林黎给我束发的手，我直直走到余江离面前，一字一顿的说：“我要见孙菲菲和涂漾，见完我就走。”

余江离的表情这才有了松动，那些被他压抑住的戾气，不受掌控的从他的眸中一波一波往外涌，暗哑的嗓音里是前所未有的陌生：“你见他们做什么？”

“这个不用你管，我就是要见她一面才甘心，就算你不让我见，我还是有办法见到。”

“迟陌，别胡闹，怎么跟你爸爸说话的。”不知情的林黎单纯的以为我又在耍小孩子脾气，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摆着长辈的架子训斥道。

我甩开她的手，誓不罢休的盯着余江离。薄薄的唇抿线状，原本平顺的眼角，现在却阴狠的张扬着，余江离的怒意一触即发。见我不依不饶的杵在他面前，余江离终是点点头。我暗舒口气，说实话刚才还真怕余江离一个不高兴会把我丢回无锡去呢。

摒弃掉军队派给他的车，余江离拦了一辆出租车，带着我去见孙菲菲。一路上，我的手都被他狠狠攥着，我试着挣脱一下，却换来更紧的束缚，软下僵硬的面孔，我轻轻叫他：“爸爸。”

余江离没被我的服软忽悠过去，执拗的不看我，只督促司机开稳些。一幢幢摩天大楼飞逝而过，我正想问还有多久才到时，车子就在城郊风景秀丽的花园别墅停下了。小区的保安抬手示意非本区车辆禁止通行，余江离付了车资，拉我下来，保安认出余江离来，忙问声好让我们进去。

脚步在白色的欧式建筑前停下，我仰头打量一番，这栋小洋楼虽比不上苏州顾家、杭州苏家、申城宁家别墅的大气与阔绰，然而也算是上流居所了。看着余江离嘲讽的姿态，推测下来这应该不是他为孙菲菲买的，该是孙菲菲用爷爷给的那笔钱自己买的才对。

早有尽责的管家进去通报了，孙菲菲急急的从屋内跑出来，欣喜的神色在触到我的霎那，悄然无踪。我得意的看她惊恐到扭曲的面孔，微笑着开口：“好久不见了，孙菲菲。”

淑丽的容颜满是惊讶，孙菲菲颤抖着声音问我：“你是忆然？”

我还想再恶整她一番，余江离却对我的胡闹容忍到极致，出声说道：“她是我的女儿迟陌。”

我对余江离的说辞很满意，笑看着孙菲菲眼里的悲戚与愤恨。孙菲菲冷笑着看着我，问向余江离：“你这是什么意思？想带她来向我示威吗？”

余江离不睬她的冷嘲热讽，自顾自拉着我向里走：“涂漾在不在？”

孙菲菲疾走两步拦在我的面前，倨傲的仰着头颅，以女主人的姿态说道：“涂漾在楼上，你要看他可以自己上去。可是她不行，我们家不欢迎她。”

我蓦的笑出声，引得余江离和孙菲菲齐齐看向我，笑够了，我才开始说道：“你们家吗？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就能把你们家变成我家。”

孙菲菲凌人的气势转而惊慌，指着我，半天才吐出两个字：“你...敢。”

“出去。”极富磁性的低沉男声突兀的插进来，我循声向楼上看去，纯黑的休闲风衣营造出不羁的神态，涂漾冷冷的站在扶手处瞪着我和余江离。唇角微弯，如果有面镜子的话，我想我此刻的笑容对涂漾母子来说应该是刺眼的吧。

“哥哥，这么快就露出真面目了吗？我还以为再见面，你还会温柔的看着我，陪我聊天听音乐呢。”

涂漾缓步从楼上下来，站到我面前：“听见没有，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余江离把我拉到身后，冲着涂漾苛责到：“你没资格跟她说这些。我今天就是想警告你，你杀人放火我不管，若让我知道你还去骚扰迟陌，我会把你送出国去，你母亲再见你一面也不会这么容易了。”

“呃？”我侧过脸看着余江离认真的表情，他一直都是用这种态度对待涂漾的吗？跟我的疑惑相比，涂漾受的打击更多，与余江离相似的面孔隐约闪过一抹悲伤，冷笑道：“妈，你看到了吧，在他眼里我什么都不是。”

孙菲菲赶上前，把涂漾从我和余江离面前拉开，语气里是撕心裂肺般的痛楚：“涂化你看清楚，涂漾才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一心疼着的永远是别人的孩子！”

我尚未对孙菲菲的话反应过来，余江离就淡漠的拉着我，边往外走边说：“人也见到了，我送你去机场，林小姐还在那里等你。”

身后传来孙菲菲不甘的啜泣声，余江离依然淡淡的牵着我继续走，我放下心来，没有回头去看涂漾是怎样的状况，安然的跟着余江离，就算他在这里，只要他的心还在苏州，我总有办法让他回来的。

在我看来，以余江离的才华就是把他调到昆明总军区当参谋都绰绰有余，如果不是上头刻意的打压，他是不会屈尊在小小的分区的。同是八大家后人，宁叔叔和严爸爸他们哪个出入不是如众星捧月一般，可化名为涂化的余江离，究竟做了多少努力才堪堪做到今天的地位，或多或少我还是猜的出的。轻抚着他手上磨出的厚茧，我低低问道：“爸爸，这些年辛苦吧？”

余江离拍拍我的手，随意的说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这次回去后，你外公要是不高兴，你就不要跟我联系了，免得你夹在中间难做人。”

“那要是忆然跟你联系呢？”

余江离身形一顿，幽深的眸色微掩在眼睑中，半晌才艰难的抬起头说：“如果忆然不知道的话，就不要让她知道了。”

意思是不联系喽？我叹口气，忆然那里还是回到苏州再说吧。半道上部队里来电话，催着余江离回去。我用忆然的名义发誓会乖乖到机场去，跟林黎回无锡找宁叔叔，余江离才扔下几张钞票给司机，不舍得赶回分军区。

开车的师傅笑着夸余江离帅气，说刚开始还以为是我差了一旬的哥哥，没想到会是我爸。我骄傲的扬着头，得意的告诉他，我的妈妈也是个大美人呢。司机直点头，说见了我就知道我妈肯定差不到哪去。俩人正聊的开心，悦耳的铃声从兜里传来，我刚接通电话，没耐性的林黎就高分贝的吼道：“没坐到车跑来的啊你？怎么还没到啊？”

“就快了，就快了，司机师傅说还有十来分钟就到了。林黎，你坐歇会啊。”

“再坐下去我就成佛了。”林黎夸张的语气逗的我咯咯的笑，还没来得及跟她贫两句，忽然觉得天地一下子逆转开，铺天盖地的疼痛如潮水般砸下来，昏迷前的一秒我恍过神，不会这么狗血吧，遇车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