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亚的目光一直禁锢在我身上，那么紧，勒的我无处可逃。我重新坐下来，薇亚痛苦的表情里夹杂着一丝欣喜，我答应救溪远了，如果真有一命抵一命的报应，何必强拉上溪远，有我承受就足够了。

“你来无锡有没有告诉其他人？”

薇亚忙摇摇头：“没有，迟归他们只以为我是气的回北京了，因为他们赌我不敢把真相告诉你。”

我在心底冷笑，你原本是不敢，可是还有什么比余溪远的前途重要？你爱他的心思太明显了，哪怕我是你一手保护大的，也抵不过溪远在你心里的分量吧。

薇亚见我不说话，神色又是一变：“迟陌，你相信我，我只是...只是想不到别的法子，我不想伤害你的，我...”

“我知道，”不耐烦的语气打断了薇亚的话，也震住了我自己，怨不得薇亚要急着解释，她怕是猜到我是再不会轻易相信谁了吧。

迟了吗？我问自己。迟了，从你说出真相的那一刻，一切都迟了，是你们告诉我太迟，是我知道的太迟，才会让我陷的那么深。深呼吸，我尽量忽视薇亚的绝望，低哑着声音说：“你今天就回北京去，回去之后什么都别跟严爸爸说，越少人知道越好。还有，无论是谁让你回孔府或是上海，你都别回去，实在不行就关机。你回北京后把余江离这些年的资料发我邮箱里，不，迟归有我邮箱密码，你传真过来，我会把传真的地址发给你，要尽快。我再从顾叔叔这边下手，他为了不让忆然知道定会阻止迟归把事情闹大。明天顾叔叔举办酒会，估计宁叔叔和宁川都会来，我跟宁川一起回上海。若初现在在花旗，赶回来需要一定的时间，她只能通过电话表明立场，构不成威胁。罗敷和迟归...有我和宁川顶一顶，迟归见我知道真相，最先做的一定是安抚我，不让忆然再知道真相了，等顾叔叔出马，差不多就把事情平息了。”

薇亚剪水双眸忽的涌起涟漪，不是感动，而是难以置信：“你知道余叔叔没死？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轻抿口酒，希冀借助酒精的力量麻痹自己的痛觉，我猜中了，余江离果真没有死。

火辣辣的液体在五脏六腑翻滚，好像痛的更深了呢。余江离你快乐的跟别的女人的孩子生活在一起，有没有想过因为你的死沉浸在梦魇里的忆然该怎么办？你欠她的那么多，就算你活生生的回到她身边，也弥补不了她因你逝去的青春。

放下酒杯，我平静的回答薇亚的问题：“在我知道他的死讯没有见报时。余家势力如日中天那么多年，没道理次子英年早逝媒体却没动静。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没死。孔家使的好计策，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活着都没关系，只要我和忆然不知道就好了，所以八大家的长辈才会把忆然围的严严实实，就像你们现在围住我一样。薇亚，我想知道的是，涂漾比我大两岁，说明余江离在和忆然结婚前就有孩子了，孔家怎么还会让他们结婚？不要骗我说忆然爱余江离，我了解她，她不是那种为了自己幸福破坏他人感情的人。就算忆然同意，孔家也不会同意，这中间有什么事你比我清楚吧？”

“迟陌，”薇亚愣愣的看了我一会儿，仿佛不认识我一般，我轻嗯了一声，她才回过神，蒙胧的笑容里竟是满意：“你真是长大了。其实这事说不清是谁的错，在然姨和余叔叔成婚之前，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涂漾的存在，包括余叔叔。一直到你长到三岁，孙菲菲带着涂漾闹到荆南余家，家里长辈才知道...”

我皱紧了眉，急促打断她：“等一下，孙菲菲是谁？”

“她是...然姨大学时代的好朋友。”

大学时代的好朋友？我恍然，涂漾把莫言安排在我身边，竟是要把历史在我和莫言身上重演一遍吗？只不过，这回换我扮演他母亲的角色，变成被抛弃的那一个。

见我不吵不闹的坐在那里，薇亚不放心的瞄我一眼，我被她稚气的举动引出一些好笑来，瞪她一眼：“继续说你的。”

“哦，”薇亚赶紧讲回正题：“孔爷爷听了勃然大怒，说什么都要赶他们母子走，余爷爷就象征性的给涂漾拟了个名字，给了孙菲菲一些财产，让她别在江南一带出现了。孙菲菲威胁要找然姨说明白，孔爷爷一气之下，找来余叔叔，让他带她们母子走，不要出现在然姨面前了。听我妈说，余叔叔在孔府跪了两天孔爷爷都没改心意。最后，余叔叔求孔爷爷不要告诉然姨涂漾的事，孔家也答应了，给余叔叔另安排了身份，就把他从八大家里驱逐了，他这一藏就是16年。”

呵，我冷笑，孙菲菲一定没想到她这一闹，不仅没闹个余太太当当，反而害的余江离隐姓埋名活了16年。原来他也不幸福，忆然，你听了是不是要原谅他的不辞而别？可我不能原谅，涂漾是他背叛你的证据，也是孙菲菲背叛你的证据，我总要给你讨些公道来。

从料理店出来，薇亚说要直接去机场买票回北京，顾叔叔不知道她来无锡，她也不方便送我回去。这倒在我的意料之外，顾叔叔不知道的话应该会派李叔来接我的啊？再说我什么时候下课他都清楚，我过了这么长时间不回去，他总该打个电话来查岗的。不对劲，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薇亚还在等着我说怎么回去，我定定神，薇亚往常也是独当一面的，现在来求助我这个向来以弱者身份示众的被保护者，看来她真是慌不择路了，没必要再给她添不安了。抬起头，我挣开薇亚挽着我的胳膊，催促道：“你走吧，我打车回去。”

薇亚还是不放心，我被他们保护了16年了，有什么缺点她们都清楚，爱哭，胆小，怕事....现在她把这么大的秘密告诉我，不得不考虑我会不会在她转身之后想不开。我想，薇亚现在一定愿意我当着她的面哭个痛快，可惜我做不到了，那种亲密无间的信任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我在八大家面前再不能毫无保留的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见识过我的固执的人大多怀疑我的毅力从哪里学来的，我苦笑着看薇亚变成化石也在所不惜的架势，本想好好的耗下去，看看自己是不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了，鉴于我还有一件事没办妥，只得认输，在薇亚的注目礼中坐上出租车。

回头看薇亚还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车子把我带走，看不清她的面容，我却可以在脑海里勾勒出来。这是八大家后辈潜在的意识，永远不会把离开的背影留给我。她还记得呢，温热的眼泪打在手背上，裹挟着万钧之势，砸的我心疼。薇亚，我也想为你们好的。

回到顾叔叔的公寓，摁了半天门铃也没人开门。打电话给他也是暂时无任接听，难道顾叔叔知道薇亚来过了？不可能，他要是知道，薇亚连我的面都见不上了。我忙打电话到顾家在无锡的分公司，秘书说他有事回苏州了。

苏州？我大惊，外公把他从苏州派来，他这么不管不顾的回去，难道是忆然出事了？

我没带钥匙，公寓自是进不去了。万般无奈，只有打电话向林黎求救。林黎听了比我还惊讶，她是顾叔叔的特别助理，竟不知道顾叔叔是什么时候回的苏州。

看见林黎这么迅速的闪在我面前，多少还是受到了刺激。等到林黎把绿色甲壳虫当波音747开时，我才明白，刚才哪算是受到刺激，只能称上是受到波动。现在才算刺激呢，我紧抓着座位边缘，别回头人再飞出去了。到了写字楼下，门卫正站着打瞌睡，林黎啪的一巴掌就招呼过去了，那份狠厉，不得不让我怀疑她是不是把小门卫当顾叔叔发泄怒火了。门卫吓的立马清醒的捂住半边脸，林黎刻薄的责骂道：“工作太清闲了是不是？工作期间睡觉，要是有人上门洽谈生意，公司的脸面都砸你手里了。明天把工钱领了滚蛋！”

我忙拉住她：“算了，现在工作都不好找，你开了他，还得另外培训个人来。何必呢？”

林黎冷哼了一声：“你倒是菩萨心肠。要是顾愁予在，肯定要夸奖你以德服人了。”

我看着陌生的林黎，终于明白过来，她是冲着我来的。原来她上次说不知道顾叔叔喜欢的人是谁只是在试探我，依我好奇的性子，一定会找出顾叔叔喜欢的人，这样顾叔叔和忆然之间的平静就会被我打破，忆然会因为尴尬疏远顾叔叔，她也好顺理成章的留在顾叔叔身边。

只可惜，她算来算去也没算到，忆然根本不在乎是否尴尬，她从心里就认准顾叔叔是亲人，而不是爱人，当然可以理所当然的享受顾叔叔的关心。难为林黎知道顾叔叔喜欢的人是忆然，也猜到顾叔叔这次回去多半是为了忆然。醋意难平，只能棒打无辜了，这无辜包括小门卫，也包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