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生疑
第三章生疑

“迟陌越长越漂亮,很像忆然呢。”李姨的苏白说的很动听,我笑着把手里的行李箱递给她,拉起薇亚向院内走去。院中的鹅卵石小道,是前些年我和四人帮一个一个洗过铺上的,两边的花圃是迟归迟暮修剪的,基本上没什么变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外婆手拿着绢面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替坐在藤椅上的外公摇着,听见我们进门的声音,侧过身隔着葡萄架叫我:“陌陌。”外公在外婆吴侬软语的叫唤中睁开眼,招手让我过去。

“迟陌,怎么回来了?”外公是个老将军了,纵使语气轻缓,也掩不了威严的气息。

我跪在蒲团上,捶着外公的腿,小声说:“想家了,就回来看看。”

身后,薇亚长吁短叹:“像你这样,谁放心你一个人在外啊?”

外婆有些吃惊,握住我的手问:“陌陌要一个人住吗?迟归去哪里了?”

“不是的,薇亚说着玩的。”我趁着外婆不注意,狠狠瞪了薇亚一眼,警告她别乱说话。

外公皱着眉,神情与迟归极为相似:“迟归怎么不跟你一起回来?”

“哥哥还有事呢。”

“什么事比送你回来还重要?”

我无语,薇亚偷笑着看我,眼神里分明写着“原来如此”。是,原来如此,迟归不肯放我一个人走,与家里长辈的叮咛不无关系。

陪着外公外婆聊会儿家常,我便撇了薇亚去后院找孔忆然。孔府曾是前清某个二品官员的官邸,标准的江南园林建筑,后被外曾祖父买下当作家宅。孔府的后院有个半月牙的荷花池,孔忆然最爱坐在池边看医书。我走近她身旁的时候,她正翻着《本草纲目》念念有词。

“孔忆然。”我俯在她耳边大叫,孔忆然吓的书丢的老远,半天回过神来,扭着我的耳朵嗔道:“孔迟陌,你个小人。”

我咯咯笑出声,扑到她怀里。孔家人对我直呼长辈姓名的习惯很是无奈,提醒多次我也没改掉,一家老少每次听我里里外外的管我妈叫孔忆然,就会很配合的叹口气。

“孔迟陌,你怎么又回来了?别说你想我,这句话我都听了三年了。”孔忆然捡起书,拍拍书页上的灰尘,一脸的不相信。

我偎着她小声说:“孔忆然,怎么办,我生病了呢。”

“真的?”孔忆然伸手摸摸我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卷起书轻敲了我一下:“没低温,没高温,有什么病呀?”

“孔忆然,我真的病了,我记不住现实,总记得梦。”

孔忆然怔了一下,尔后笑着说:“没关系的,许是没休息好。我跟你这么大时,也这样过,分不清现实。”

“哦。”我在心里掂量,我一个人这样不希奇,希奇的是为什么偏偏是我和孔忆然都这样。孔家瞒住我和孔忆然的究竟是什么,不知到了无锡,这些疑问解不解的开。

“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支吾过去,缠着孔忆然讲讲半年的生活。孔忆然开的诊所口碑不错,孔忆然种的草莓长势良好,孔忆然最近在看《大长今》。

不知不觉在孔忆然的怀中睡着,竟是格外香甜,什么时候被送回房的都不知道。傍晚,严薇亚进来叫我起床,说她要走了,去周庄。

“什么时候回孔府?”

“我不回孔府,直接回上海。你在苏州玩几天,回去时让迟归来接你。啊?”严薇亚像往常一样,轻刮一下我的鼻梁,触鼻的手指微凉,我顺从的点点头。

薇亚走后,孔忆然怕我寂寞,瞒着外公外婆,悄悄带我出去逛夜市。孔忆然一边拉我挤上公交,一边说:“苏州的金鸡湖很漂亮,很多颁奖晚会都是在那里举行的。今晚有喷泉和焰火晚会,我们去看看。”

走过木质的搭桥,穿过如织人群,我们在金鸡湖东岸的三级阶梯上坐下,每人拿了根糖葫芦,怡然自得。彩虹音乐喷泉着实漂亮,孔忆然不停的用手机录象,不住惊叹。我吃着糖葫芦笑她:“大惊小怪。”

“孔迟陌,别学迟归迟暮,少年老成没生气,该闹的时候还是要闹一闹的。”孔忆然边说边笑着把镜头对准我。我别开脸,帮她把镜头推向焰火,孔忆然就在焰火燃空的一刹那,失魂落魄。

“孔忆然,孔忆然。”我摇着她的肩唤她。

孔忆然呆呆的转过头来,缥缈的声音似从云端飞来:“孔迟陌,我看见余江离了。”

余江离?含在口中的糖葫芦掉了出来,我傻傻的念着这个本该消失的名字,余江离,我的父亲余江离不是死了吗?我机械的顺着孔忆然的目光看过去,前方不远处,年轻的男子长身而立,半个脸庞在焰火的明灭中忽隐忽现。轮到我目瞪口呆,怎么是涂漾?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孔迟陌,你也看见了,对不对?是余江离,对不对?”这一刻的孔忆然,茫然的像个小孩,只是急切的需要别人给她答案。

我点点头:“我看见了,但不是余江离而是涂漾。”

“胡说,”孔迟陌第一次冲我发火:“他就是余江离,孔迟陌,他是你的爸爸,余江离。”

四周的人群已经注意到我们了,为了不打扰别人看焰火,我捂住孔忆然的嘴哄她:“好吧,你看见的是余江离,我看见的是涂漾。”孔忆然的固执与我不分伯仲,掰开我的手仍然坚持那个人是余江离。我不理她,转过脸想再看一眼涂漾,黑压压的人群里却再也没有他的身影。

孔忆然的情绪渐渐安定下来,沉默的看着夜色下乌沉沉的湖水,不发一言。我们出来不到三个小时,顾人杰就找来了。孔忆然这才摆出长辈的样子,胡诌几句,大致的意思是我死活要出来玩,她拗不过便同意了。我对孔忆然南辕北辙的说辞不屑一顾,反是顾人杰,依稀记得他应该在荆南才对,这么巧也回了苏州,很令人生疑。

“然姨,我妈今晚刚做了几样粤菜,有您爱吃的东江盐焗鸡,让我来请你们过去呢。”顾人杰说的很自然,表情也配合的恰到好处,温润近人。若不是早知他和四人帮、孔迟归一样,喜怒不形于色,我真的就以为他只是来请我们去吃饭而已。可是,我和孔忆然都没有带手机,苏州那么大,顾人杰这么快就找来,真不知是孔家的势力足,还是与孔家盘根错节下的八大家势力足。

顾家别墅掩映在高墙深院中,高大的树木成为院落最好的围墙,缓慢行走间会遇到一条细细的河流,也不知从哪里引来的活水。幽静典雅,外观很像美国华盛顿的白宫,只是相较于白宫的大气庄重,顾家别墅更加小巧精致些。

顾妈妈站在汉白玉的台阶上等我们,身后的菲佣玛雅见了我很激动,用不太流利的中国话问候我:“摸摸,我又甜梦到尼了。”(陌陌,我有天梦到你了)

顾妈妈是香江人,玛雅也是她从香江带过来的,彼此之间相识了很多年,我对她也颇有好感。顾妈妈拉着孔忆然的手,满是惊艳:“忆然和陌陌不像是母女,倒像是姐妹呢。”

顾人杰应景的笑笑,对我使个眼色,我便说了几句客套话,从孔忆然和顾妈妈中间抽身出来,跟着顾人杰上了二楼。顾爸爸对于家居装饰很在意,楼底层大厅的地面及天花板上,都有精美的雕刻作装饰。我趴在二楼扶手处往下看,顾人杰斜椅着栏杆,笑意盎然。

“严薇亚说你回苏州了我还不信,急忙从荆南赶回来,在市区就遇到你们坐的那辆公交车,我才敢信。”

我细心数着旋转楼梯扶手上的孔雀浮雕,嗓子眼里“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后来孔府打电话来,问然姨是不是在顾家,我妈就谎说你们在这儿,一面吩咐我去找你们。我又打的电话到公交总站,问了你们乘坐的308路公交到哪,一站一站找过去的。”

数完18只孔雀,我笑着转过脸问顾人杰:“干嘛跟我解释那么多?四人帮和孔迟归他们从来不这么解释的。”

顾人杰的眼神转而清澈,看向我说:“怕你自己在心里琢摸,说出来会让你省心些。”

我偏过头想想,是挺有道理的,与其让我瞎想,倒不如给我一个令所有人都放心的答案,还真是比四人帮高明啊。余光瞥到顾爸爸挂着“闲人免进”的书房,心里好奇,就凑过去看看。顾人杰忙把我拉开,有些无奈:“别看了,若是你进去我爸是半句怨言也没有的。只是,依你嗜书若狂的性子,进去出不来,那我在门外还不急死。”

我笑到不行,扬眉看着顾人杰,狡黠的说:“顾人杰,我带你进去,你敢不敢?”

顾人杰毫不犹豫的摇摇头,我便趁着他摇头的瞬间冲进了书房,迅速掩上门,任由顾人杰在门外一阵乱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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