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明帝把一本批改过的折子放到一旁,淡淡道:“看上了一个女子么?”
殿下的黑衣人道:“是。”
“其他呢?”
“与寻常百姓并无一二。”
明帝挥挥手,黑衣人便退了下去。
手有节奏地在桌子上扣着,明帝闭上眼靠在龙椅上,喃喃道:“这一晃就是六年了啊……”
这日夜里,蒙蒙胧胧中林东儿便在梦里听见一阵笛声,她推开门,月光洋洋洒洒落了满院的光辉。
她看见那男子生姿挺拔,站在摇曳的树下,笛声绕满了枝头。
突然,便是一阵猛烈而压抑的咳嗽,她如梦初醒,上前拍着他的背让气顺了下去。
杨朔抓紧了胸前的衣襟,豆大的汗珠顺着苍白的面色滑落下来,口中犹道:“吵醒你了。”
林东儿面色极为复杂地看着他,喃喃道:“怎么会这样的……”
杨朔勉强扯出个笑容,“失望了?你且放心,我不会误了你一辈子的,哪天若是想走了,与我说声便是。”
“那你当日为何替我葬夫?”
杨朔看着她,又偏过头,“我也不知道。”
“看到你的那一瞬,我似乎看到了故人。”
“故人?”
杨朔笑道:“其实你与她一点也不像的,是我的错觉吧。”
“而且,你孤身一人,我也不想让你被人糟蹋了去。”
林东儿直直地看着他,伸出手摸着杨朔鬓角着实刺眼的白发。
晚风中叶子窸窸窣窣地往下掉,月色薄凉如水。
“怎么会这样?你还那么年轻……”
杨朔笑了笑,“年轻?只怕行将就木这句话放在我身上更为合适吧,多少人就盼着我赶快死去呢。”
林东儿搁在杨朔耳边的手握掌成拳,眼帘落了下去,颤声道:“不许。”
杨朔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什么?”
“不许你死。”
杨朔淡淡一笑,道:“我当然不会如他们所愿啊,若我活着是给他们添堵的事,那我便安安稳稳地活着。”
林东儿看着杨朔脸上的笑意,没能移开眼睛。
“那你若是不介意的话,和我说说你丈夫如何?”杨朔转移开话题,在一旁的藤椅上坐了下来。
“他啊。”林东儿似乎不愿过多的提及,“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后来到了婚嫁的年纪,家里人觉得我们也般配,便结了亲。”
“你喜欢他吗。”
林东儿摇摇头,“只不过家族间的利益关系而已。”说着又笑了笑,“只是他遭了难,好歹夫妻一场,我卖身葬他,也算还了这些年的情分,也不算对不起他了。”
杨朔眨了眨眼睛,“那你可有喜欢的人?”
林东儿看着杨朔,吃吃一笑,如林间清泉击落在岩石上清朗的声响,眉目间竟也带了几分温柔的神色,“那是自然。”
杨朔没想到她回答的如此利落,便也生了几分兴趣。
“可有想过去找他。”
“想过,也找过。”
“找着了吗?”
“找着了,但不是想象中的模样。”
杨朔笑了,“那你想像中,他该是个什么模样?”
月色柔和地洒在在林东儿洁白的脸颊上,笑靥如花,“我想像中的他啊,该是个盖世英雄,数不清的风流倜傥,道不尽的意气风发,纵使这世间男子千千万,也无一人抵得上他分毫。”
杨朔哈哈大笑,“委实是美满得紧。”
林东儿叹了口气,道:“但世间事,哪能样样都美满呢。”
“那即使他不再是你眼中的模样,你可还欢喜于他?”
“自然。我心里的他,一如当年。”
她说,我给你跳一支舞如何?
杨朔笑道:“求之不得。”
小院中,他曾经想象中的场景,如一幅唯美的画卷在他眼前徐徐展开,月下轻舞,流光入画。
他重新吹起笛子,眼睛一眨不眨,眼中渐渐蓄满了泪水。
林东儿停下步子,静静看着他,心中百般滋味。
杨朔搁下笛子,道:“这里风沙太大,迷了眼睛。”
林东儿拿手帕将他眼角的泪光轻轻拭去,道:“是了,风沙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