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阳公府,一水阁
顾芷已进门,却见杨朔在门口停住了脚步,顾芷略一思索,道:“驸马还不准备回房么?”
杨朔墨玉般的眸子滑过一丝倦意,衬着那两个黑眼圈,更显的憔悴不堪。
”公主早点歇息,朔还有些公事需要处理。”杨朔情绪有些低迷。
锦月瞪大圆溜溜的眼睛,道:“驸马离开这么久,不留下来吗?”
顾芷眼神复杂,“任他去吧。”
杨朔听了此话,便不再犹豫转身走远。
锦月头疼地想,至于闹怎么久的别扭吗?
顾芷素手虚扶着红色楠木的门框,目光深邃得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杨朔负手踱步,晚风吹得紫袍飘荡,袖口处银线绣的云纹在月光下波光粼动,杨朔的思绪被风卷起,带回了江东之地。
江东盛地,自古繁华。明月楼头,烟柳人家,向来是文人墨客向往的世外桃源,时人道江东富庶,赞曰:“江东熟,天下足。”
但杨朔怎么能想到,本来是一趟赈灾的差使,却让他知道了汝阳公府最大的秘密。
杨朔天性洒脱,随遇而安,在外游学多年,阅历虽丰,但心思却很透彻,他绝然没想到自己的父兄竟有囊括四海的野心,若不是他在江东亲眼看见汝阳公府豢养的兵士和不计其数装备精良的武器,即使是他父亲亲口对他说要谋反,他也是不肯相信的。
“你们已经准备多久了?”杨朔难以置信地问汝阳公府的老管家杨德。
杨德声音沉稳厚重,他说:“公子,为了那一天,杨氏一族从您的祖父算起,已准备整六十年了。”
杨朔震惊地看着一脸平静说着惊天秘密的德伯,一时觉得脑容量不太够。
“如今阳公府的势力遍布各地,文臣武将中都有我们的人,而公子您,也该承担起这个责任了。”
“皇上隆恩圣眷,为什么要谋反呢?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杨朔只觉得喉咙发紧。
德伯年老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精芒,道:“公子,这些年若不是汝阳公府势力太大,皇上怕轻易动手会伤了国本,您以为还会有杨家的存在吗?如今已到一族生死存亡之际,公子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看不清局势吧?”
杨朔仰头凝视浩瀚的星宇,苦涩一笑。
现在他已别无选择,纵使将来要与公主站在不同的立场上针锋相对,他也会和族人站在一起,他怎么会不明白,没有汝阳公府的权势,他连靠近顾芷的资格都没有,他心安理得地享受权力带给他的一切,就无法去逃避责任,这是他生下来就注定了的宿命。
虽然他不懂为什么人们对权利的执迷可以这么深入骨髓,但木已成舟,他能做的是继续朝着早已定下的路走下去,他看不清前面有多少荆棘,也看不清等待他的结局是什么,可此刻他只能硬着头皮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只是,他可以不在意皇室的生死荣辱,可以抛弃身为臣子的忠义仁孝,但顾芷,哪怕江山变迁,枯骨成沙,他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她一毫!
空气中流动着一抹冷冷的清香,杨朔看向不知何时就站在他身后的顾芷,相望无言。
顾芷抬手抹去杨朔眼角的晶莹,道:“子攸,你太累了,不要想那么多了,好吗?”
杨朔听到那样温柔的话语,心里莫名其妙一酸,眼泪便哗哗往下流,一张俊脸满是狼藉。
顾芷倒是被他哭得一愣,不自然地低头,肩头耸动。
杨朔止不住眼泪,两腮鼓起,咬牙道:“你……你笑什么?还有没有同情心了!”
顾芷终于没能忍住,退后一步,眼如游丝,笑若清风。
“子攸,是谁抢了你的糖么?。”
杨朔磨了磨牙,他怎么听不出顾芷在笑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喜欢哭鼻子呢。
可下一秒,顾芷脸上的笑僵住了,杨朔扑上前将眼泪全抹在顾芷的白衣上,说:“我心安矣。”
表示竟然给你看到这么狼狈的样子,我现在心里平衡了。
顾芷深吸了一口气,笑意盈盈,杨朔被那人畜无害的笑容吸引住,不自觉靠得更近,脚下后知后觉地传来一阵剧痛。
“嗷!”
驸马爷眼中饱含热泪,因为他对公主欢喜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