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漠有些茫然,他恍惚想起,当年准备送萧珺去南赡的前一夜,流毓忽然出现,浑身脏兮兮的,晕倒在他家门前。第二日醒来,他想着萧珺独自去南赡,终有不舍,便派流毓去陪着她。
当时流毓看着他,一双眼似乎要滴出泪来,他却沉浸在失去栩桑的痛苦中,并不在意。
他忽然想起,流毓回来后,见到他本是非常高兴,可第一次见到北蘅之后,眼中的色彩就黯淡下来,之后,就没在出现在他眼前。当时,他只顾着高兴顾九歌就是栩桑转世,哪会在意这么一个小丫头。
他记起,北蘅身边的一个小丫鬟曾告诉过他,当日北蘅之所以发现那幅画,是因为流毓在书房中呆呆的看着画轴,眼中似乎有泪。
原来栩桑从未离开过他,只是他一直没有发现罢了。萧漠不由大笑出声,原来是这样。
亏他萧漠自诩聪明绝顶,却连自己深爱的女人都分辨不出,这也叫爱?难怪栩桑不愿与他相认,难怪栩桑不愿回到他身边。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萧漠大笑着,笑出了泪,似乎要把这一生所有的笑都在此刻宣扬出来。
栩桑......不,她不是栩桑,她不可能是栩桑,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栩桑,是阴谋,这全都是阴谋。是萧珺,对,一定是萧珺,那丫头鬼主意最多,说不定这就是她安排好的。这是阴谋!
萧漠心中呐喊着,试图说服,却说服不了自己。这才是栩桑,他到底怎么了,对假的栩桑大献殷勤,逼着自己相信她们就是真的,如今真的栩桑出现了,他又要逼迫自己不去相信。
萧漠一边笑着,一边泪流满面。
“敬之,我错了,我不应该陪小姐去南赡,我应该直接来找你的。”栩桑见萧漠这模样,心中仿佛被千刀万剐,可她时间不多了。
她之前以借尸还魂之术强行吞噬了这具身体的魂魄并留在这身体内。虽不能像凡人一般长命百岁,却也能活上四五十年,可一旦离开这身体,她立刻就会散魂,在这世间消失。
“栩桑......”萧漠愣愣的看着女子,见女子的身体渐渐变透明,才恍然大悟,推开身上的灏婧,冲了过去,却无法碰到眼前这人。
“敬之,别一错再错了。”栩桑面色惨白,伸手欲抚萧漠的脸,却无法触碰。
“栩桑,我知错了,你别走。求你别走。”看着栩桑渐渐透明的身子,萧漠慌了,怎么可以!他们才刚刚相认,怎么可以再分离!
不顾一切的,萧漠赶紧念咒,他要留着栩桑。
他记得凝魂之术,他会凝魂之术,只要他想,一定能留下栩桑,一定能。
可他要留下栩桑,因摄魂术失效而不受控制的陈慕轻却不想留下他。
同样的一剑,同样刺进了他的胸膛。
倒地之前,萧漠甚至来不及抓住散魂的栩桑。
真的是他错了吗?
灏婧敲了敲脑袋,怎么了?刚刚小师祖让她去捉鬼,然后一个叫萧漠的来找她,然后,然后......这什么味?
浓烈的血腥味让灏婧一阵泛呕,睁开眼睛看见这尸横满地,着实吓了她一跳。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见门外有惨叫声响起,灏婧忙赶了出去,一路上净是人的尸体,地面已经积了一层血。直跑到宫门口,灏婧才看见杀红了眼的陈慕轻。
“小师祖!”灏婧大惊,陈慕轻却仿佛没听见她的声音,提着剑便往外走。
宫门外的大街上,可聚满了人。
灏婧顾不了那么多,施法定住陈慕轻。
陈慕轻挣扎着,灏婧也不敢放松,偏过头不去看陈慕轻凶狠的目光。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这时,宫门外却缓缓走进一人。
灏婧惊喜不已:“疏延散人!”
疏延上下打量着陈慕轻,确定他动弹不得,才拔出了剑。
“散人!你要干什么!”眼见着疏延出剑刺向陈慕轻,灏婧只得分神定住他。可这样一来,陈慕轻又隐隐有些挣脱束缚的趋势,陈慕轻若是挣脱了,怕是连天也要染上血。
可如果全神对付陈慕轻,疏延又会无所顾忌,对陈慕轻下手。
灏婧急的掉了眼泪,早知道她就应该再刻苦一些,多增长修为,至少能将两人都定住。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师尊与师祖又不在。
终究是陈慕轻先挣脱,只见陈慕轻手中一道光向疏延打去,冲断疏延横在身前的剑,直穿过他的身子,疏延甚至来不及反应,已经倒地不起,胸中一窒,哇地突出一大口血。
“小师祖......”灏婧呆在原地,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陈慕轻。陈慕轻仿佛听到了这声唤,看向灏婧,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向她走了两步,同时,手中聚起了光。
灏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怎么,只呆呆的站在原地。
陈慕轻在离灏婧还有几步的距离时,停了下来,手中的光向灏婧袭来。
灏婧嚇得闭上了双眼,却觉得胸口一闷,同时腰间一紧,紧接着耳旁的风声呼啸而过,灏婧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睁开眼,却见自己正被紫垣帝护在身后,透过她往外看。
顾逸峰持剑,与陈慕轻缠斗起来,顾九歌正盘腿坐在地上,抚着琴。
陈慕轻只觉得这琴声让人头疼得紧,想要赶紧杀了那奏琴的人。可顾逸峰守得滴水不漏,他竟无法靠近那琴师半寸。
从未这般受人压制的陈慕轻不由得有些怒了,握紧剑使出全力。
常道刃利则胜,一个人,即便功夫再差,若有一把惊世骇俗的兵刃,也能够大杀四方。
陈慕轻手中这把剑,不过是凡品,与顾逸峰的烈祖剑自然是不可并论。但此时二人偏偏打了个平手,谁也讨不得好。
并不是顾逸峰旧伤发作,更不是陈慕轻的功夫已经到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而是顾某有意不尽全力。
陈慕轻此刻修为虽高,与顾逸峰相比还是有着不小的距离。顾逸峰若是使出了全力,只怕不出十招,陈慕轻便可倒地不起。
可他的目的并不是杀了陈慕轻,而是控制着自己这发狂的小师弟不去打扰师傅,好让师傅的琴声成功的驱除师弟体内的魔性。
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直到陈慕轻因为疼痛而杀红了眼以命相搏时,顾逸峰不得不划了他几剑。入肉三分,能影响陈慕轻的动作,却伤不了筋骨。
事实上,方才那一下,已是陈慕轻最后的拼搏。此刻他双手抱头,痛苦的蜷缩在地上,口中不断发出呜咽的声音,如同受了伤的幼兽一般。
灏婧心有不忍,想上前去看看,却被袭予给拦住,只好安静的待在原地。
陈慕轻的呜咽声越来越大,到最后演变成了惨叫,他抱着自己的头不停挣扎,不时发出长啸声以示自己的痛苦。随着曲声渐渐平复下来,陈慕轻也没了动作,晕死过去。
灏婧知道,这是没事了。不由松了口气,才感觉到胸口一阵闷痛,刚刚陈慕轻那一掌,虽然袭予替她挡了大半。可灏婧毕竟修为低,不似袭予那般对这等伤不以为意,虽是小伤,却足以要了她的命。
方才因为担心陈慕轻,故而一口气硬撑着,此刻放下了心,自然吐出一大口血,跟着晕了过去。
她这一晕,倒把袭予给吓着了,不由大叫一声。
顾逸峰忙赶了过来,见灏婧性命垂危,忙往她口中塞了一颗药。运功为其疗伤。约莫过了三两个时辰,顾逸峰才收手。
袭予原本在一旁提心吊胆的看着,见顾逸峰的模样,知道灏婧没大碍了,也就放下心来。
顾九歌已为陈慕轻包扎好了伤口,她早已在周围布下结界,挡住了闻讯赶来的士兵。宫人们见无法靠近几人,心知是用了妖法,忙去请了孝肃太后前来。
太后见了,长叹一口气,她不过与道有缘,故而修习过一段时间,懂些皮毛,哪里会是这些人的对手。
因此,一干禁军才只能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们疗伤,随后顾逸峰背了陈慕轻,袭予扶了灏婧,五人御剑离开。
去的不是别处,正是丞相府。
此刻丞相府刚被搜查完,已被查封,陈慕轻因还有些气息不稳,故而顾逸峰请袭予先照顾着灏婧,自己则背着陈慕轻去了另一个房间。
袭予低头看着脚尖,不知道陈慕轻怎么样了,她真不知道那枚药丸这么重要,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她一定会追上陈慕轻塞进他嘴里的。
可现在......袭予看着昏迷不醒的灏婧,叹了口气,还是先照顾好缥缈的这个小弟子吧。
窗前外忽的出现一个人影,袭予察觉出了妖气,唤出玉柄枪,却又没感觉到杀意,暂时也不动作。
男子跳窗而入,见着一旁持枪的袭予,松了口气。
“你怎么跑这来了?叫我好找!”
袭予偏头看着男子,感受不到男子的恶意便收了枪,不过......她认识这人吗?
“你不记得我了?你怎么可以不记得我!我可是时时惦记着你啊!”男子有些着急,一双水汪汪眼睛里充满了委屈。
“你谁啊。”袭予认真想了想,她没见过这小妖怪啊。
“我是项盘啊。”项盘凑近了些,似乎这样袭予就能想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