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慕轻点了点头:”师傅说得是。”
两人并肩又走了一段。见一队士兵押着满脸泪痕的几名女子往街口而去。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想要找人询问,却听身旁人的议论。
近日城内闹鬼厉害,朝廷特地请了南赡高人来作法,这几名女子被冤鬼上身,高人已将冤鬼封印在其体内,只要被带去法坛作法焚毁,也就太平了。
“焚毁?渍渍,骗人也不会先做些功夫。”陈慕轻只觉得好笑,若真是冤鬼上身,应把鬼魂赶出,再施法超度,或打得魂飞魄散,将人活生生烧死,除了平添怨魂,还有什么用处。
“去看看。”顾九歌跟着人群,陈慕轻略一忖度,便猜了个大概。顾九歌只是想确认一番。到底是市井无赖为私乱杀人,还是有人靠吸食魂灵增长修为。
法坛前围满了人,几名女子已放弃挣扎,像是已经认命,只有她们的父母亲人仍在声嘶力竭的哭喊求助。
高处坐着一中年男子,身着明黄绣龙长袍,左右而下各为大臣,品级最低的也已孔雀补服。法坛由内而外守着佩刀士兵,身子站的笔直,右手紧握刀柄。
三五个身着华服的人在案前装模作样的舞剑念咒,却无半点修为。
忽的狂风大作,乌云压城。天色瞬息间暗了下来。法坛四周早已聚满了人,和人所看不见的。
案前的人已”作法”完毕,剑尖挑着燃烧的符纸只轻轻掠过,淋满了油的柴堆瞬间燃起熊熊烈火,烟雾缭绕,围观者皆凝神屏气,似在进行何种庄严的仪式。
女孩的亲人早已哭的昏死过去,未哭昏的,也被打晕。
风越发的大,刮得人生疼,甚至将柴火凌空卷起,火花四处洒落,点燃了不少人的衣角。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已,哭号躲避的,侍卫们拔出刀威胁也不起任何作用。
陈慕轻看得清楚,台上蓝色布衣女子身旁,立着一男子魂魄。便是这男子掀了法坛。男子看着女子,眼中充满爱恋与疼惜。
他这一闹,众鬼兴奋起来,肆意作乱,那几个所谓高人,早已蜷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现场乱作一团,数十士兵上前护住皇帝及一干官员,百姓们四下逃窜,不知摔倒多少人被人垫脚。
顾九歌皱眉,本看着人群中有几名南赡弟子,她便不出手,哪知他们更是气定神闲。
场面越发的混乱,顾九歌只好飞身上了火坛,念咒请雨,顷刻间,大雨倾盆,淹没狂傲的火。陈慕轻闪身而去,不过眨眼,便让恶鬼摔作一堆动弹不得,只怪声呻吟。
火灭,雨止,天晴。
顾九歌仍站在原地,手中执一枚石子,将恶鬼怨灵暂时收入封印。陈慕轻拔出腰旁的佩剑,割开了绳索,几名女子颤抖着,几乎是爬着逃回父母身边。
一传令太监走了过来,不由诧异,方才大雨忽降,上至皇帝,下至平民百姓都被淋了个透,这二人立身雨中,浑身上下竟滴水未沾。心中不由添了几分敬意,忙将拂尘上的水拧干,太监满脸带笑:
“二位真人好本事,圣上有请。”
顾九歌抬了抬眼,看向陈慕轻。后者想了想,朝顾九歌一点头,抬脚跟着这不男不女的家伙。
皇帝已撤回屋内,坐于正中,显得有些庄严。陈慕轻直视着他,与顾九歌也不行礼。那九五之尊也只是皱了皱眉,抬手拦下了欲问罪的侍从,开口道:
“二位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南赡弟子个个杰出,不愧于人才济济四字。”
陈慕轻看似不经意的扫过几人,嗤鼻道:”天地间哪条律法有规定,懂得降魔修炼之辈,皆属南赡?”
话音未落,那些”南赡弟子”已被捆绑押至御前,个个浑身污浊,发丝凌乱,灰头土脸,狼狈不已。
“圣上此话过誉了,南赡也有不少蠢材。”一位二品官员满脸不屑,身子站得笔直,斜眼看着陈慕轻,讥讽道:”自大张狂,不觉大祸临头。”
“这几个东西,是谁叫来的。”陈慕轻踱步到这几人身边,看得他们直发颤。
“自然是萧丞相,怎么?少侠有疑惑?”
“原来是丞相啊?”抬手起剑,几人头颅落地。在场人皆是一惊,不由咂舌。陈慕轻收剑,似笑非笑的看着萧穆霆。萧伯伯,好久不见。
“你的意思是说,这几人假冒南赡弟子,有何凭证。”皇帝看似不经意的向萧穆霆所站方向看了一眼,却让他心中一惊。
这小子给他下了个套,他若说自己不识几人身份,便是用人不察,治个失职之罪;他若说了解几人底细,便是欺君犯上,其罪当诛。定了定神,萧穆霆先跪在了皇帝面前,高呼下官有罪。
皇帝不说话,示意陈慕轻回答。
“所穿衣料,太过低贱。”
这几人的衣服佩饰虽不是平常人家所能用,与南赡相比,还是天差地别。皇帝心下了然,伸手一挥,便有人来收拾残局。
“草民救驾来迟,请圣上降罪。”
“儿臣参见父皇。”
萧漠听见祭坛出了事,忙护着北蘅赶来,却见自己父亲跪地不起。便不言其他,埋首请罪。
“北蘅,又去萧丞相家做客了?怎么总是麻烦萧丞相。”皇帝笑弯了眉眼,俨然一位祥和慈父。萧穆霆却不敢怠慢,这话分明是说与他听,又附了附身子:
“公主驾临,微臣不胜荣宠,鞍前马后在所不辞,只是微臣生性愚笨,若有照顾不周或未能解圣意之处,还请公主包涵,莫要责怪。”
北蘅看了看皇帝,见他仍是满脸慈爱的望着自己,便笑着上前,双手扶起了萧穆霆:
“丞相这话从何说起?丞相对北蘅的好,北蘅自然记得清楚,只要丞相日后别嫌北蘅话多麻烦,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又何必记挂于心。”
“师傅,这场戏可精彩?”陈慕轻悄悄凑到顾九歌耳边轻声道,顾九歌对这些事不感兴趣,看了陈慕轻一眼,想知道什么时候离开。
陈慕轻扯了扯她的袖子,意思是委屈师傅再忍耐一会儿。
顾九歌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皇上,晚宴已准备好了。”方才那传令太监走上前来,半躬着身子。
“好,今日妖魔尽除,值得一叙。”皇帝看向陈慕轻,”还不知二位少年英雄如何称呼,可愿赴朕的宴。”
“在下陈裕,英雄二字不敢当,只是胡乱学了些花拳绣腿,献丑了。”
在场者大都为官数十载。听见陈裕二字,不由一惊,前任丞相陈裕深受皇帝重用,却在一夜之间无故遭灭门,皇帝也曾派人彻查此事,却毫无线索,最后不了了之。
又因过了十年,多数人已记不清陈裕的模样,大都猜测天下同名者何止一二,不过巧合而已。
却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句:”这人与陈丞相倒十分相似,眉眼之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太监侍卫,纷纷议论起来,如菜市场一般,嘈杂不已。
北蘅虽没见过陈裕,却也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只在一旁不语,悄悄抬起头。
这个陈裕穿着一身黑衣,一对剑眉英气十足,倒是俊朗帅气,只是太过不知好歹胆大妄为。
至于这顾九歌,面容吓人也就罢了,不好好在家中呆着已足以让人诟病,还不知梳洗打扮一番,玷污了这身白衣。可气归气,在皇帝与萧漠之前,也只得忍着。
皇帝也不说话,端起面前的茶饮了一口,又重重的放回原处,发出沉闷的声响。众人这才发觉自己失礼于圣前,忙敛声屏气,心惊不已。
伺候皇帝的老太监姓林,入宫前住在寺庙旁,耳濡目染的,爱念叨”善哉”二字,时日一长,反而没人记得他叫什么,只认他做林善哉。
林善哉十二岁入宫,便一直伺候在这位皇帝身边,皇帝的心思,也能够猜到七八分,见此情景,忙高声喊”起驾”。
一众侍从宫女太监忙上前来伺候,约行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入了皇宫。
宫内的繁华奢侈不必多说,陈慕轻与顾九歌走在人群后面,陈慕轻略走在顾九歌身前半步,仰着头,替顾九歌挡去了不少探寻的目光
入了一金碧辉煌大殿,林善哉又前后安排了好一会儿,才算开席。
席间歌舞升平,众官员之间推杯换盏,宫婢们伺候得小心,却都中规中矩,不敢有所偏颇,生怕一个不小心触了圣怒,举家上下不保。
北蘅假意饮酒,以衣袖遮挡偷偷望向萧漠,却见他虽似从前那般与他人畅谈欢饮,一双眼不时的看向着顾九歌,不由得嫉恨,好一个不要脸的娼妇,成日里只知使狐媚功夫勾引男人。
陈慕轻自然也注意到了萧漠的目光,向前探身挡住了顾九歌,对上萧漠的目光。顾九歌却仿佛浑然不觉,不知从哪拿出了本书,投入的翻阅着。
萧漠一面与人应酬,一面注意着二人,见陈慕轻的目光里满是挑衅,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