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高兴么?”
岚絮脸一红,点了点头,想想又补充道:”弟子知道不应再为这些俗事俗物扰乱心境,可女子总是爱美的。”说完又觉不妥,忙闭口不言,心中还是有几分紧张,怕被这小师祖责骂。
陈慕轻看着岚絮,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正要说话,长右却因不满陈慕轻一直盯着自己身前的女子看,气得大吼一声扑了上去,速度极快。
陈慕轻见之前长右在岚絮身边温顺,以为是写书人以讹传讹胡编乱造的,也就没在意,冷不防见长右扑过来,躲避已经来不及,慌忙间打出一掌,脚下也不知道踩了什么东西,摔了个四脚朝天。
长右被打飞出去,撞断了一棵人腰一般粗的树,没了动静。岚絮被吓了一跳,方才长右速度太快,她没来得及去阻拦.
现在见到长右摔了出去,生怕陈慕轻出手中了伤了它,连忙赶上前去查看长右的情况,一番检查下来,见它只是受到撞击晕了过去,不由长舒一口气。
正要扶还有几分晕眩的长右站起来,忽然想起陈慕轻方才好像也摔倒了,若是因为长右受了什么伤,长右定会被赶出去。
本来上任掌门就因长右性子残暴,爱屠杀生灵而要赶它下山,自己可是苦跪了一个多月,一再保证长右不会伤害缥缈峰上任一生灵,才求得掌门将它留下,若它今日伤了这个小师祖,缥缈哪里还容得下它。
转身去看,陈慕轻自个儿爬了起来,正拍着身上的泥土和衣服上不小心沾上的草籽,悄悄打量了一番,好像没什么大碍,心中仍有些不确定,小心地问:
“小师祖,您没事吧?”
陈慕轻一边揪着袖子上的草籽,一边笑道:”没事!踩到颗果核摔了一跤,”身上打理得差不多了,抬头见长右一动不动,心下纳罕,自己并没用多大的力,怎么就伤成这样了。
察觉到陈慕轻的视线,岚絮低了低头,笑得腼腆:”小师祖别担心,长右只是撞到树晕了一下,很快就醒了的。”
陈慕轻本来也没多担心,只是觉得这传说中厉害的妖兽不过是徒有虚名,听岚絮这么说,也不用说破,点了点头:”你接着喂,我先走了。”
这么一闹腾,陈慕轻忽然想起在之前的某座山峰上看见一朵半是红艳半是幽蓝的花,煞是好看,就连他看着都喜欢得不得了,要是送给师傅,师傅一定开心。
可这花在哪,他却记不清了,只好一座山一座山的找,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月落树梢时,找到了。
在月光的照耀下,这花也散出了柔和的光,红蓝交错,围绕着花瓣。若有似无的一抹清香让人为之迷醉,陈慕轻蹲在花前,一时有些痴了。
恍惚间,他见到顾九歌在火红的花海中奏琴,长发不似平时那般披着,而是盘了个发髻,插着一根白瓷镶蓝宝石的簪子.
此时的顾九歌面容完好,眉眼精致,倒像是这世上最好的画师用画笔一点一点描绘出来的,有如高山寒花,迷人心魄。
他也见过不少所谓的绝色,虽然赏心悦目,可终究太过艳俗,哪里比得上面前这人的高雅孤洁,只敢远观而不可亵玩。口中似乎还随着曲子哼唱:
“君不见,世人浓抹淡妆;孤生香,引出魑魅魍魉;云端上,旧了叱咤起风浪;下夕阳,剑锋积满寒霜;曲声响,萧音流转悠长;擒天狼,又听奏出了绝唱……”
这曲子他听过,刚进缥缈时,顾九歌便在月光下弹奏此曲,顾逸峰还随着曲声起舞,后来他也哼这曲子哄灏婧开心,只是这词,他还是第一次听闻。
顾九歌身旁还有一名男子,此人在矮桌后席地而坐,手上拎着一壶酒,两眼似张未张,已有醉意,不知是酒香醉人,还是曲声醉人。
陈慕轻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只好呆呆地站在原地,还是顾九歌先看到了他,立刻停止弹奏,奔到他的面前。
“师兄你可算来了,我的秋灯果呢?”
“慕尧,你可是来晚了!”男子闻声也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步伐凌乱,陈慕轻一直担心他一个不注意就被自己给绊倒。男子却一左一右的晃到了陈慕轻面前,手搭上他的肩膀。
“秋灯果?”陈慕轻倒没怎么在意男子的动作,只是惊诧于顾九歌不同以往的言行举止,竟忽略了她对自己的称呼,只听见她要什么秋灯果。
“师兄没带么。”见陈慕轻两手空空,顾九歌带着三分失望三分气愤,回到琴后,独自一人生着闷气。
“师……”陈慕轻不知顾九歌怎么又生了气了,那个所谓秋灯果,他是听也没听过的。
“你竟然把这事给忘了。”男子看着陈慕轻的脸有些难以置信,再三确定他不是开玩笑故意逗顾九歌之后,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发脾气的女子,耸肩,一脸的无奈,道:
“看,生气了吧,还不赶紧哄哄。”说着唤出一支萧,递到陈慕轻面前。
陈慕轻接过,想了想,还是吹奏方才的曲子,一面偷看顾九歌的反应。
顾九歌本来还是怒气冲冲地,后来实在禁不住曲声悠扬,传进她的耳中像是飘过她的心尖一般痒痒的,不自觉的回身抚上琴弦与他合奏。
男子不知何时回到了矮桌前,手中一只筷子,敲击着竹碗。
风起,漫天花舞,陈慕轻看向顾九歌,她那一身白裙,在满天的红花中,竟然也显得有几分妖娆,看得他有几分痴了。
忽的一个激灵,陈慕轻想起,方才男子唤自己”慕尧”。这个”慕尧”,指的是自己,还是那个早已魂飞魄散的苏慕尧。
陈慕轻正要问,却见顾九歌渐渐变得模糊,带着那铺天盖地的红,徐徐消失。眼前只剩下那朵半红半蓝的花。
甩了甩头使自己清醒些,陈慕轻又喜又惊,他知道但凡仙物,总会有灵兽守护或者有自己的保护层。这花竟能创造出幻境。若不是他有几分修为,此刻定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因此原本还在有些犹豫,此刻却是下定了心思。他所知道的,也就只有这朵花才能配得上他师父。
捏了个诀,没费多大功夫就把花摘了下来。少年怀揣着欣喜使了御风之术,几个起落就到了一个院子里。这院子里十分冷清,除了齐膝的野草,几乎什么也没有,乍看之下,还以为废弃已久。
“师傅!”少年推门而入,也没讲究什么礼数。从他的动作上看,仿佛讲究那些所谓的礼数才是最没有礼数的行为。
屋内的女子认真的看着手中的书,仿佛没听到少年弄出的动静,更好像没看到少年绕到了她的身后。直到眼前忽然一黑,女子才有了反应,合上手中的书,头微微抬起。
“你做什么?”
“嘿嘿,师傅,别睁开眼睛。”少年捂住女子的手微微漏了一个缝,见女子仍睁着眼睛,忙又捂得死死的。
“慕轻,不可胡闹。”女子似乎是有些怒了,严声训斥。
“徒儿没胡闹,师傅到底闭不闭眼睛?”少年并不畏惧,反而连声催促。女子半是无奈半是妥协,闭上了眼。
陈慕轻反复确定顾九歌的确闭好了眼睛,才拿过木梳,为顾九歌把耳边的发丝梳好,再小心翼翼的拿出花,戴在她耳边。左右打量一番确实已经无误,才取过镜子端在顾九歌面前,笑道:
“睁眼吧。”
顾九歌先是一愣,继而唇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看得陈慕轻一阵心慌。
“师傅,喜欢吗?”
“你这花从哪来的?”两人同时开口,前者愣了一愣,后者唇边的笑荡漾开来,染得眉眼之间也有了笑意,陈慕轻一时有些呆愣。
见陈慕轻不说话,顾九歌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说道:
“第四十三代弟子是韶字辈。其中有一名弟子名唤韶空,天资聪颖,极爱奇珍异草。当长老时,就已经常年累月的不在缥缈。自从做了散人,更是时时在外。”
“那年他在荀疆密林中找到一粒颦笑花的种子,乃世间最后一粒。这粒种子因受了妖气已经奄奄一息。”
“韶空带着它回到缥缈,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适合它生存的地方。又不眠不休的照顾,颦笑花发芽的那一日,他也因过度虚弱而晕了过去。”
“此后更是悉心照料,生怕出一点差错,好在五百年后,颦笑终于开了花。只是颦笑花只有二十七年的花期,花期一过,便彻底死亡。”
“韶空听说榕蛊崖上有宝物能够延长颦笑的花期,故把颦笑花交给自己的师侄沣落照料,自寻宝去了,连祭奠那日都没回来。”
陈慕轻每听一句,脸色就差了一分,总不至于,这么凑巧吧。
“这花,好像与颦笑挺像。”
“......”
“沣落的脾气差,在整个缥缈都是出了名的,他曾打断了自己徒弟的腿,只因没认真修习。”
“......”
陈慕轻垂头半晌,忽然抬起头来,亮晶晶的眼直看着顾九歌,倒让后者有几分心慌。
“师傅!”
“怎么?”
“您一定要救我啊!不然您就少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徒儿了!”陈慕轻扑在顾九歌膝上,耍赖一般号啕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