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时时间还早,也没人想到陈慕轻又逃了一次。刚进家门,就听说萧穆霆一家来了,兴奋得衣服也来不及换,就去了会客室。
“慕轻见过萧叔叔。”陈慕轻行了一个大礼。
萧穆霆与陈慕轻父亲陈裕既是同乡,又是同窗,后来陈裕从军,屡立奇功,被封为正一品上将军。
后来在一次战场上,身受重伤,伤愈后虽然日常生活无碍,可却再不能动武,陈裕就上书求告老还乡,皇帝看重陈裕,不许,将陈裕封为文官,任丞相。
萧穆霆却不得意,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仍旧是个从七品的宣议郎。
此时萧漠萧珺也坐在萧穆霆身旁,见他来了,也激动地站起身,萧珺更是跑上前来,兴奋地喊着“小哥哥”。
陈裕见此情景,忽然生出了一个想法,对萧穆霆道:
“萧兄,孩子们这么有缘,不如你我二人结为儿女亲家,亲上加亲。你觉得如何?”
萧穆霆点点头,极为满意。萧珺虽然才七岁,可她自幼懂事成熟,因而男女之间的事她也了解几分。本就对陈慕轻存着几分心思的她,此刻听父亲叔父这么一说,不由低下了头,红透了脸。
“爹!”陈慕轻大喊,想要阻止,对上陈裕的目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与萧珺青梅竹马,两家又是世交,他也挺喜欢这小丫头,按理说是天作之合。
可他这种喜欢只如同兄长对幼妹的喜欢,无关风月,让他娶她,他做不到。
这话可不能说,婚姻大事岂是自己能做主的,这种理由让陈裕听见,少不得一顿军棍,只好闭紧了嘴。
陈裕正等他说出个所以然来,见他低头不语,不由得生出一分怒气,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便说什么,扭扭捏捏像个小媳妇,成什么体统。
陈慕轻的母亲赵氏见陈裕父子两又对上了,忙出声打着圆场:
“夫君,孩子们都还小,哪就讨论到终身大事了,要是你们今天真的定了下来。慕轻厚脸厚皮的倒没什么。”
“小珺毕竟是个姑娘家,怕是以后想来找慕轻戏耍,却又害羞不敢来,反而生分了。不如等他们到了年龄,再定。”
赵氏虽然操持家务多年,可眉眼间那股子英气未散,年轻时她也是叱咤疆场的女将军,只不过嫁夫从夫,陈裕做了文官,她也收敛了戾气,在家相夫教子。
萧穆霆听了,连声附和,说孩子们还小,陈兄不闭着急。
陈裕向来尊重妻子,又听萧穆霆也跟着劝,只好算了,摆了摆手,让三个孩子出去玩。
三人在后院玩了一会儿,萧珺犯困,就先回房睡了。陈慕轻和萧漠爬到树上坐着,没多久,萧漠就神神秘秘的说要带陈慕轻去见一个人。
萧漠大陈慕轻三岁,高出他一个头,平时挺沉稳,此刻却有些不符合他性格的雀跃激动,惹起了陈慕轻的好奇。
“到底是谁啊,你这么开心。”
萧漠哼着小曲,吊足了陈慕轻的胃口,才缓缓说到:
“一个月之前,我不小心掉到一个山洞里。”
那是个十分隐秘的山洞,当时艳阳高照,可山洞中不但没有一丝光线,还冷得让人发颤。
萧漠不觉得会有人找到自己,便在山洞中摸索着,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却摸到了一个手腕粗,坚硬的东西,这东西上粗下尖,像是铁做的。
萧漠大喜,忙在找找,说不定可以利用这个爬上去。他的确找到了更多,可他也摸到了一个大铁块。
这铁块动了动,他手中的东西就被什么给抽走,估计是被划伤了。萧漠能感觉到有液体从手心流到地上,紧接着,他听见了什么东西在地面上爬行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看不见,他的其他感官分外清楚,他能感受到这东西就在他面前几步距离。
这一定是个庞然大物,萧漠屏住了呼吸,希望以此不被发现。可他却忘了,这东西既然生活在洞中,自然能在黑暗中视物。
一声怪叫响起,那东西就冲向了萧漠。萧漠只觉得有什么缠上腰间,紧接着自己就被拉了出去,东西紧跟其后,见了阳光,萧漠才看清楚,这东西是一只巨大的蜈蚣。光是腿都有三尺多长。
而自己腰间缠着白绸,回头一看,是一个打着纸伞,身着白裙,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女孩。
女孩名叫栩桑,没用多少功夫就赶走了蜈蚣精。
萧漠至今还记得,栩桑收拾蜈蚣精时的样子。一想到,不由有些痴了。
两人正聊着,不觉走到了萧漠与栩桑约见的地方。此刻大雨刚停,云层中依稀透出了些光,栩桑打着一把白色的纸伞,看着一家人烧过的纸烛出神。
萧漠唤了一声,忙跑了过去。
陈慕轻冷眼看着,这女孩表面上才十一二的样子,却至少是一只有上千年修行的鬼。之所以打着伞,是因为怕光。
车伯曾经告诉过陈慕轻,鬼与怨魂、荒魂有区别。
怨魂是临死之际有怨气,在鬼差来带他们入地府之前逃脱,游荡在天地间,不怕阳光,虽然有些法力,却只能闹些事,伤不了性命,直到被鬼差捉住押回阴间。
荒魂是灵魂被打散,虽然同样游离在世间,可没有法力,无法轮回,最后消失。
鬼是临死时受到灵力激荡,他们能够通过修炼来提升修为,甚至晋升为魔,不过他们害怕阳光,即使成了魔,也只能躲在阴暗处。鬼差治得了魂,治不了鬼。
栩桑抬头看见陈慕轻,打了个颤。这个细节萧漠并没有忽略,回头过去,笑道:
“慕轻,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栩桑。”
陈慕轻走了过去,随着他的靠近,栩桑慢慢低下了头。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小孩子产生惧意。
鬼的灵性比一般妖兽,甚至神兽都要高,能够感知对方的实力。所以鬼界很少有什么争夺的事,彼此都清楚对方实力,不敌的不去挑衅,强的也不会无故找事。
他们以修为为尊,修为越高的越受尊重。他们对彼此如此,对其他界却不同,即使你修为再高,若是触及了他们的底线,也是会拼了命的。
陈慕轻虽然与车龄学了几招,可修为浅得可以忽略不计,刚孕育出的小鬼都不带害怕的。可栩桑就是害怕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随着陈慕轻的靠近而逼近。
她虽不知道陈慕轻是谁,可她很清楚,这孩子不能惹,她惹不起。
“敬之,我们走吧。”栩桑轻轻挽住萧漠的手臂,躲在他身后。敬之是萧漠的字,栩桑叫得这般自然,可见其关系不同寻常。
“小桑,你别怕,他是我的好兄弟。”萧漠安慰道,声音是陈慕轻从没听见过的温柔。
栩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是仍不敢从萧漠身后出来。
“慕尧,你别介意,小桑胆子小。”萧漠笑道,慕尧是陈慕轻的字,平时除了长辈,也就只有萧漠这样叫。
“嗯,你们玩吧,我还有事。”陈慕轻看了栩桑一眼,转身离开。
他先找下人打听清楚了丰瑞的家庭情况,再赶到了丰瑞的家。毕竟丰瑞为自己挨了打,若是不去好好抚慰一般,恐怕又要生出什么事故。
这间屋子已经不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了,甚至不能说是家。陈慕轻觉得,自己府上的马棚都比这体面得多。
丰瑞母亲躺在床上,屋内散发出恶臭。
陈慕轻笑着凑过去,把卖玉佩所得的银子全数给了丰瑞母亲,又花钱请了一个婆子,一个丫头来照顾丰瑞母亲。
第二天丰瑞见到陈慕轻时,直接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发誓对陈慕轻一定忠心不二。
陈慕轻笑着安慰了几句,虽说他心中也是存了几分笼络人心的意思,可自幼在陈裕的教导下,竟然也有了几分怜悯众生的性子,故而对丰瑞家中的这些照顾,竟只有三分手段,而有七分真心。
萧家只在陈慕轻家待了十来天,走的时候陈慕轻还万分不舍。只是看着悄悄跟在马车后面的栩桑,陈慕轻的不舍变为了担心。
“小主人,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数,我们管不了。”车龄轻声道,陈慕轻不甘的点了点头。
一月后,清安贼人造反,一路攻下墨平、襄郡、洛城,直逼筠阳。
朝堂大惊,陈裕更是日日早出晚归,商讨平乱之事。
陈慕轻向父请命,要上前线打仗。却被斥责胡闹,气得他再次离家出走。
放下写好的书信,带好衣裳盘缠,拿上自己偷偷买来藏在床底下的剑,在丰瑞的掩护下,陈慕轻骑着青玉马直闯洛城。
此时颉阳刚刚被叛军攻陷,陈慕轻到达时所看到的。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屠杀。
没错,就是屠杀。
城中尽是些老弱妇孺,青年男子全已被绑在城门上斩首。叛军以比拼屠杀为乐,将百姓们当作猎物猎杀。
陈慕轻早已经红了眼,拔出背上的剑,接连砍倒了十数名叛军。
“哪来的奶娃娃,敢在这里撒野。”一名百夫长上前想抓陈慕轻领子,陈慕轻向后一躲,剑尖一挑,百夫长便掉了只眼睛。
千夫长闻声唤集了手下人,将陈慕轻团团围住,却没人敢靠近。
为什么?
陈慕轻双眼渗红,浑身泛着黑气,不像个十岁的孩童,反倒更像地府中逃出的修罗,近身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