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借着浴灯的暖光，蒸腾起一大片的雾汽。隐隐约约的透过繁复的玻璃花纹，偶尔闪过一道影子。

漆扬家里的装修风格类似于西欧皇室的感觉，他似乎特别喜欢水晶的题材，华丽的玻璃吊灯，玻璃花纹隔断，玻璃花瓶，透明的茶桌面，光线在其中碰来碰去，在玻璃上类似透镜的凸起处，聚集着一点一点的光芒。

房间约有一百三十平米，家具陈设缺少的可怜，在那些亮晶晶的东西辉映下，显得空荡荡的。

漆扬望着浴室的方向，脸色平静，视线的焦点更像是穿过了屋子，汇集到更遥远的地方。他眉头微皱，不知道在出神的想些什么。

花洒的声音渐渐停下了，过了一会，浴室的门被小心翼翼的扭开，穆楒语穿着宽大的浴袍，手中托着刚刚换下来的脏衣服，赤着脚走出来。

衣服的尺码是属于漆扬的，此时穿在她的身上显得滑稽可爱。

肩膀的线缝跑到了两条胳膊上，肥大的袖子层层叠叠的堆积在手腕处，像是戏台的旦角，睡袍的下摆盖住了整个脚踝，只露出十个脚趾，腰带在她腰上足围了两圈，在背后扎起一个小小的结。

穆楒语望着坐在沙发上的漆扬，看着漆扬呆呆的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时间手足无措：“呃…”

“哦，”漆扬猛地回过神，“洗好了？那……”漆扬眼神落在穆楒语手中的一大堆衣服上，轻轻叹了口气。

他站起身，大踏步的朝穆楒语走过去。

“你，你要…”

漆扬一把抱起穆楒语手上所有的衣服，扔在旁边的衣物筐里，把她推回浴室，拧开水龙头。

穆楒语被漆扬拉着手腕在水下胡乱冲了冲，看着他随意扯下旁边的一块毛巾，把她的双手一裹，不由分说的拽进了卧室。

漆扬指着床头的闹钟：“现在中央时间凌晨两点整，如果你今天晚上还想睡觉的话，那就赶紧躺下。”他抓起那个闹钟，“衣服我会替你晾干，不用管了。”

“可是…”

“哪那么多可是！”漆扬打断了她的话，带上卧室的门出去了。

可是。

当漆扬冲完澡，准备把那些衣服扔进洗衣机的时候，在一件件的衣服里，他发现自己刚刚的确应该听穆楒语把话讲完。

此刻，漆扬一手拎着一件女式内衣，满脸通红的思索着：要不要帮忙把它们一块洗了呢？

卧室里，漆扬给她换了新的床单。床单的边沿有一圈刺花的蕾丝，依然是欧洲王室的风格，雍容华贵。

只是漆扬他一个大男人，也用这种少女的装饰吗？

其实漆扬想不到这么多，他买东西的原则：好用就好了。至于带不带花边什么的，哪有功夫在意这些？

穆楒语想到这里，轻笑出声。

床单的主色调是蓝色的，蓝色是能让人安静下来的颜色，最适合床上用品的配色。然而在英文里，蓝色还象征着忧郁。

忧郁的安静下来？

她躺在宽大舒适的床上，衣服的织料很柔软，床也很好，虽然这么大的床她是第一次睡。

从两个小时前折腾到现在，一刻不停。此刻，周围万籁皆寂，脑袋里却开始躁动不安，不断跳出的从前的片段，每一下，都实实在在地扎在她的心上。

她裹紧被子，身体蜷缩成一团，小臂紧紧压着胸口，仿佛这样能睡得更安稳一些。

许是外面的星空太亮了，刺得她难以入睡。她悄悄走到窗前，用帘子把窗户内外密实的隔绝起来。

摸着黑坐回到床沿，脸上的伤还隐隐作痛，疼的鼻子一酸，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大颗的泪珠顺着颧骨滚落，她赶忙捂住嘴，紧紧地捂住，连呼吸的声音也听不见。

上天不允许她死，连自杀都有人救。或者是她还不能死在这些事情上，或者是她的苦还没受够，不管怎么说，她还有些机会不是吗？那么，明天又会是一个新的开始，她得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直到，命运消亡的那一天。

穆楒语是被太过明亮的阳光给叫醒的，八九点钟的太阳的确能够穿透窗帘，直射在她的眼皮上。

她打开房门，来到客厅，果不其然，墙上的挂钟显示，九点半多了。

穆楒语目光落到茶几，看见上面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旁边有一杯喝剩的咖啡。电脑的屏幕依然亮着，发出盈盈的蓝光，显然，漆扬刚刚离开不久。

他一晚上都在工作？不会是因为自己把他的床铺占了，在沙发上休息不好才起来工作的吧？

嗯，应该不会。

她在房间里四处转着，找寻她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找了半天，在阳台上发现了她的毛衫。

漆扬一件件挂在阳台的架子上，整整齐齐，随着吹来的风轻轻摇摆。她的衣服被洗过了，晾在通风处，已经全部晾干。她的毛衫，她的裤子，她的外套，在旁边，还堂而皇之的挂着她的内衣。

他怎么可以这样！

穆楒语手忙脚乱地把她所有的衣服全部收了下来，当然，她的那两件内衣被最先拽了下来。

趁着漆扬不在，穆楒语跑回卧室，迅速的把所有衣服换好，然后把她昨天穿过的肥大睡袍，整齐的晾在了外面。

衣服上沾着淡淡的洗衣液的香气，她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总之还蛮好闻的，漆扬还挺细心，把她裤子上的褶皱一一展平才晾上去，现在的她看起来，跟昨天坠入澄湖之前的她没什么区别，好像还更精神一点。

只不过头发披散了下来，轻轻地搭在后背上，沾了点漆扬家莫名的香气。

漆扬估计是有什么事情出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趁这个时间，她可以悄悄地离开，他也不会过来拦她。

她在这里住了一晚，还让他帮忙把自己的衣服洗了，已经够麻烦他的了。他们的见面只是一场意外，穆楒语不想给他添麻烦，她也没有道理给他添麻烦，但这么一走了之似乎又不太合适…嗯…不如，

给他留封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