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乐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回应。

可是透过门与地板之间的缝隙透出的灯光，他肯定，司思没有睡觉。

推开门，只看见司思蜷着双腿，坐在床上。双手抱膝把头埋在胳膊里的样子显得无助又脆弱。司乐叹着气，坐到了床边。

“把他留下来干什么？”

司思抬起头，看着司乐别扭的眼神飘忽不定，笑了笑。

“想让你们升华一下感情，小舅子见姐夫，不应该冷冰冰的吧？以后怎么相处呢？”司思调侃。

“哼，你还真的就那么喜欢他吗？我怎么就看不上这个人呢……“司乐撇撇嘴，继续说道：”总觉得他不可靠，不行，我不放心。“

司思踹了他一脚，很用力。

“说什么呢！“白了他一眼，司思也没好气。

“你……我是说……那人……后来找过你吗？“司乐舔了舔嘴唇，小声地询问道。

司思心里一颤，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她自然知道司乐说的是谁。警惕地抬起头看向司乐，好在他并没有看向自己。

“没有。”司思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镇定地回答，说话都不带颤音。

“那就行，要是他骚扰你，就告诉我！”司乐很用力地看着司思的眼睛，咬牙切齿。

“你还能吃了他？”司思冷哼，“就你那小身板？比他都瘦！什么时候你长到程枫那种身材，或者陈璋那种的时候，再说这种话吧。哦，亲爱的弟弟，到时候我会很有安全感的！”司思双手狠狠拍在他的肩上，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是说真的！”司乐有些怒。

“没有……”司思自然知道，可是她也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

“真没有？”司乐还是不确定。

“你看着我，看着我眼睛，不是我脑袋顶！”司乐有些崩溃地放大了音量。

司思平了平情绪，随即抬起了头。

“我说过，没有就是没有，不信我的话，你就去找他。”

司乐看着司思的眼睛，异常平静没有一丝波澜闪动的眼神让司乐松了口气。他相信，司思要是遇上什么麻烦，不找他还能找谁。

“回归正题。”司乐想了想，说道：“你为什么要他留下来？”

“我都说过了，就是这么简单。”

“你骗谁呢！”司乐鄙视地瞅着司思，让司思心里不自觉地颤悠了一下。

“嗯……我想让你做个幌子把他留下，今天晚上……我想让他睡在这儿。”司思指了指地板，很肯定的语气。

“你确定你没烧糊涂？”司乐大惊，想要伸手去抹抹她的额头，被司思挡了下来。

“他要是做什么事情怎么办？对你动手动脚怎么办？！”司乐抓狂地抓了抓头发，很崩溃的样子。

“不会的。”司思平静地微笑着，看着司乐，继续说道：“我相信他，很相信很相信。“

司乐无语，指着司思好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算是试探他？“想了好一阵，司乐也只能想出这样的一个理由。

“我……就是想跟他在一起。“司思坦然。

司乐看着她，心里很难受，更多的，只是无奈。他不知道这几年来为什么司思会越来越没有安全感地要么总是皱着眉抱着手臂，要么就是警惕着地眼神飘忽不定地左看右看。第一时间，他只能想起一个人，而那个人……最好永远滚出他的视线。

“一会儿……他来的时候，你和他说一下。我去找被子……”司乐看了眼司思无辜地眨着眼睛，心里堵得慌。

“乐乐！”司思叫住了即将走出门的司乐。

“我没事。真的。“

司乐没说话，也没回头。关上门的一瞬间，抹了一下眼睛。

真是的，多大了，怎么还跟小孩似的动不动就哭呢……

司乐边帮着铺被子边提防着门外，生怕老妈冲进来起疑心。

“告诉你啊！他可比我高能有十厘米，比我大至少两号，我可没有他能穿的睡衣！”司乐边嘟囔着，边狠狠甩着被子平铺在地板上。

“那就把你现在这衣服裁下一块接上不就行了？”

“……”

司乐终究是不放心，他在跟程枫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明显能看得见程枫眼睛里闪着的炯炯有神的光！

分明不怀好意！

司乐爸妈平日里睡得就早，司思也需要休息，没到十点的时候，大家就各回各房睡觉去了。

也就是在司乐爸妈关上房门的半个小时之后，司乐偷偷开了门，放了程枫去了隔壁。

放他出来与司思“交接”的时候，司思还能从司乐眼睛里看见不放心的神情。也没理他，径自拉着程枫进了房间。

“今晚就要委屈你了……“司思指了指铺好了褥子毯子被子枕头的地板，笑了笑。

程枫点点头，继而躺了下来。

司思蹲到程枫的面前，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看我干什么？”程枫好笑地同样也看着司思。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要让你留下来，还要你睡在这间房间里呢？”

“你没告诉我缘由，我也不想多问。”程枫坐起身，与司思面对面。

“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司思摇了摇头。

“我特别想在你晚上睡着以后，偷偷坐起身，爬到你身边，偷偷看着你。”

司思笑，很疑惑的表情。

“为什么？”

“想知道你晚上的时候都会做什么梦，想着什么，梦着什么，梦里面会不会也像白天一样总是皱着眉头，会不会笑，会不会哭。”

“我才知道你心里这么阴暗啊！你有偷窥的癖好！”司思故作震惊地指着程枫假装大叫。

“可我只有通过这样，才会更多地了解你。”

司思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你平时话不多，什么也不说，对你的了解，都是从你的表情，还有你的动作什么的外在举止。司思，你知道咱们交往有多长时间了？”程枫盯着司思，她又皱起了眉。

那人轻轻摇了摇头。

“37天了。”

“这你都记得！”司思惊讶。她确实不记得他们交往了有多长时间，也完全想不到程枫会细心到连天数都能计算好。他……就那么认真？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我想了很多，我觉得，对你的了解，还停留在我们刚刚相识的那段时间。晚上和王叔叔下棋的时候，我输了。他说，我心不静。我想也是，因为我一直在回味着今天一天发生过的事情。如果今天我没有找你，你独自一人来到这里，生病吃药又被司乐打了一针，还有你的妈妈你的家庭，我都不会知道。你什么也不说，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去查询你的状况。你还真的挺神秘的。”程枫笑笑，掐了掐司思的脸。

手指碰触到那条痕迹，程枫想停留，可想了想又作罢。

何必触及不快乐的事情呢？

司思始终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那人笑得温柔，可看在司思的眼里，觉得好心酸。

说吗？不说吗？

司思抽抽鼻子，端正地盘腿坐在了程枫的面前，点了点程枫的鼻子，问道：

“Whoareyou？“

程枫挑挑眉，显然没有想到司思会这么问自己。

司思笑了笑，什么也没再书。转过身，爬上了床。

刻意让司乐把地板上的被褥铺在床的旁边，司思躺下身，借着旁边桌子上的灯光，支着脑袋，安静地望着同样躺了下来的程枫。

“晚安，好好睡觉吧，这一天可真是够累的。”感受到她投来的目光，程枫闭上眼睛，柔声说道。

司思保持着一个姿势，目不转睛地盯着程枫闭着眼睛的睡颜。她知道，他并没有睡着，只是微微皱着的眉头很显然，他在思索些什么。其实今晚为什么要留下程枫，她也说不清，只是想有一个人陪着，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想与他能有一个私人的空间独处，即便什么也不说，也只是想感受他的气息与温度，心里也会莫名地踏实许多。司思这个时候才发觉，每每有程枫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心里总会很安稳，没有一丝慌张与不安。也许是他高大的身材下司思显得小鸟依人柔弱了几分，就像一双翅膀能够庇护一株弱小的生命一样，司思觉得心里很轻松。

也许，是真的觉得太寂寞了，所以才会想要有个人能这样陪着自己，一直如此。

不知为何，就想起了顾经纶。那人也有着如此平静的睡颜，却不似程枫这样平和。

一想到他，就想起了从前，想起很多很多事情，伤心的难过的恐惧的，唯独找不到快乐。也难怪乐乐会对眼前这个人如此警惕，也是有原因的。好像只要有顾经纶的地方，就找不到司思的微笑与快乐的感觉。

怎么就会再次相遇呢？司思想。越是想越是想不通原因。

不自觉地低头看着闭着眼的程枫，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意。

“程枫？”司思一天睡多了，反倒一点困意也没有。

“嗯？”

“你相信命吗？”

程枫抬头望向她。

“我信。”

“我也信。一个人一辈子就这么一次，走过一回，就不能回头。在什么时候遇见什么人，什么时候离开什么人，什么时候……再见到什么人……都是注定的。我才不信什么命运的罗盘指向谁会改变谁的命运这类说法，谁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就应该再那个时候经历什么事遇见什么人呢？本以为一路向前走着，每天遇见形形色色的人，遇上林林总总的事，好像从来都没有重蹈过过去的覆辙，却在走过一遭回头看的时候，发现很多往事都在重复着同样的路子，充满戏剧性。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却又在一个未知的时间不明的地点再次相遇，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着，像步入了一个死循环，却也像是一锤子被钉在了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动摇不得，更改不了。如此反复，然后发现，好像……”

“好像……这就叫做命运吧……”程枫接话。

“我相信是的。所以……“司思抬起身，趴在程枫旁边，伸着脑袋看向躺在地上的他，笑着说道：”我相信，在这个时候遇上你，是命定的。“

程枫看着嘿嘿笑的司思，披散着头发穿着司乐肥大的睡衣显得异常可爱，也不知道怎么就喜欢上了掐掐她脸的举动，程枫掐了掐司思的小脸，笑了。

“我也相信。“

“所以我还相信，你这次上学走了以后，我们还会再见到的。“司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手里紧抓着被角，司思总觉得打心底里地害怕着。

“一定的啊！“程枫笑道：”那个时候，我回来了，工作了，你毕业了，然后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了。“

司思点点头。

“所以，这就是命。“

程枫笑着坐起身，看着司思明亮的笑容，一时间，有些晃神。

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她笑得如此明媚，如此无忧。

躲过司思明亮的眼睛，程枫有些心虚。

“睡觉吧，别想太多，该失眠了。“

司思点点头，关了灯，趴在床上很久很久。

脑海里不断地回味着刚才程枫的那句话，他说，他一定会回来。所以也就不用担心，就不用害怕他走了，就不会再挂念在家的这边，还有一个等着他的自己……

“程枫？“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长时间，司思轻声念叨了一句，随即伸出手在床边晃了晃。

程枫借着窗帘透出的微弱的月光，看见司思的手在自己眼前张牙舞爪，笑着握住她乱动的爪子，轻轻地。

“嗯？“

“没什么，就是想叫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