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午饭后开始算起，直到天已经慢慢暗沉，整整一个下午，司思都在昏昏沉沉地睡着。司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的一次性针管和盐水吊瓶，程枫惊讶地看着他往吊瓶里注射一种透明的液体，心里一紧。

“看什么！安全的！打完这针，她就能好多了。”司乐不耐烦地嚷着，低头看了看司思的脸。

“好多了，至少脸不那么白了，醒来的时候再测测血压，要是恢复了，晚上就能下地蹦跶了。”

“司思……低血糖？”程枫疑惑，明知道司乐对他的态度从来就没好过，可是程枫还是想往枪口上撞撞试试。

司乐沉默，许久，缓缓开口：

“算是吧……“

程枫看着他离开，心里只觉得不踏实。

像是一场疲惫的长途跋涉之后的精疲力竭，司思只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的，却疲累得又无法动弹，没有一点点踏实的感觉。

等司思醒来的时候，程枫正坐在她身边。

“醒来了？你可昏迷了快一个白天了啊！”程枫松了口气，伸手碰了碰司思的额头。还好，烧已经退了，看着她已经略微红润了的脸颊，也就放心了。

司思眨眨眼睛，试图让自己快速地清醒过来，眼望了望四周，确定这杂乱无章的房间摆设不是自己的卧室的时候，才缓过了神。

“乐乐呢？”

“在准备晚饭，他说他要给你熬汤，亲自做。”程枫羡煞的口气听得司思忍不住想笑。司乐的厨艺说不上一流，但是不管色泽香气还是味道上都不亚于他姐姐，司思这点还是满意的。

“那……我妈呢？”

“在做饭，还有王叔叔，他们都在厨房。”

司思点点头，眼神有意无意地瞥向程枫，又匆忙地闪躲着。

她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这样复杂的家庭。

程枫也没有多问，像是已经看出了司思的顾及，他也不多说话，只是深情款款地望着眼前躺在床上虚弱无力的司思。

没错，那种眼神，司思感觉很肉麻。

“你……看着我干什么？”司思有些别扭地闪躲着他注视着自己的眼神。

“很少见到你不化妆的样子，素颜很漂亮。”程枫就像已经猜中了她会在这个时候问这种问题，捋了捋司思有些凌乱的发丝，微笑着回答。

“可我不喜欢不化妆的样子……”司思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着。

“为什么？”

“嗯……不好看，自己都觉得特别扭。我脸上有斑……那点缺点都暴露了……”司思抿抿嘴，最后一句话，像是用梦语一样轻声传出的。

程枫凑近司思的脸，仔细地端详了好久，久到司思脸都微微有些发红。

程枫算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司思的任何表情变化。

“还真的呢，确实有几块斑，不过不碍事，该漂亮还是漂亮。”程枫笑着点了点司思的鼻子。

“别看了……“司思慌张地向左别过头，假装睡觉一样地闭上了眼睛。

程枫自然知道司思说的是什么。

那条疤，在没有粉底与遮瑕的掩饰之下显得面目可憎，狰狞着紧抓住白皙的皮肤不放手，一条细长又粗糙的纹路给平滑的肤质涂抹了难以言表的丑陋。再生的组织与原本紧致的皮肤不相匹配，附着在伤疤两侧，推搡着彰显出那条疤痕，烘衬着它的突出。那条凸起的线平铺在细腻的脸庞之下，隐隐约约藏匿在细碎的发丝之间，有意无意地召唤着旁人的注意。

程枫明白，想张口对她说“我知道你顾虑的是什么“，可又怕司思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局促难堪，他明白，司思的自尊心很强，是容不下这样无意的言语，也许对她来说，会过于难以接受。他怕她会受不了。程枫决定，索性假装不知道好了。他不想看见司思伤心的模样。

“那我闭着眼睛，就一直这样待在你的身边。“程枫闭上眼睛，面对着司思的方向，一动不动地坐着。

“算了吧……你不会不知道的。“司思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程枫始终静坐着的模样，心里一阵苦涩，连声音都在发抖着。

“别问我，什么都别问。“

“嗯，你不喜欢提起的，我就不去问及。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也别在乎了。我喜欢现在的你，就是现在最真实的你。“手抚上她的脸，轻轻擦去即将溢出于眼角的液体。程枫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会伤到这个脆弱的女孩。

司思安静地听着他直接又诚挚的告白，感受着脸颊上温暖的热度，一时间觉得心里踏实了很多。她不明白，为什么程枫会如此的善解人意，也不知道他是否对他身边的每个人都是如此，还是只将这种温柔宽厚与尊重的特权专属于她一个人。司思也是有私心的，她想让这种温柔与体谅，贮存在她的内心，密封加盖精心储藏，保质期为永久。

“想问你一个问题。“司思看着程枫，忽然开了口。

“嗯。“

“你和乐乐的关系缓和了吗？”

“貌似还没有，整个下午，他看我的眼神都是敌意的。”

“我看未必。”司思得意地笑了笑。

“为什么？”

“他是不会随便让外人进他的屋子的，他怕别人在外面传闲话，笑话他。可你在这儿呆了一个下午了他都没轰你出去，说明他接受你，把你当朋友的。”

程枫笑了笑，很满意的样子。

其实，他真的不敢开口，是自己死皮赖脸一定要留下来……

“那就好，这样的话，我也就不用刻意去讨好他，太做作的话反倒不好……“程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挠了挠眉角。既然连司思都觉得司乐应该接受自己，那么他也就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

想了想，程枫看着同样微笑着的司思，感叹道：

“唉！真遗憾……”

“什么？”司思好奇。

“从咱们认识开始算起，到咱们在一起，好像我都没有追过你。一切都太顺利了，什么送一大束玫瑰花过生日送巧克力弹吉他唱歌吹蜡烛我都没有做过，你怎么就那么容易满足呢？“程枫宠溺地刮了刮司思的鼻子，再捏了捏她的鼻尖，又掐了掐她的脸。

“用得着那么肉麻吗？”司思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又不是小孩，用这些骗小女生的东西能哄得住我。再说，你是从什么地方学到的这些桥段？你会唱歌吗？你会弹吉他吗？”

“呃……跟我那帮哥们借鉴的……吹拉弹唱我一样也不会，可是我会制图啊！等以后，我设计一座房子，咱们的房子！”

“说到做到？”

“立字据？”程枫真的就试图开始找纸和笔，司思一把拉住了他。

“你还真的当真了？”

“我以为你当真了呢。”

司思笑着，少有的真的开心地笑着。她坐起身，程枫把枕头立起来，垫在了她的身后。司思就一直望着同样盯着自己看的程枫，那双眼睛里饱含着温暖的情意，司思总觉着这样的眼神异常地熟悉，就好像……

不，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我没当真。”司思摇了摇头，“我当真的是，总有一天得住上你设计的房子，等着你每年都送给我一条围巾，还有每年都送我一个的手机挂件。”想到这儿，司思想起了什么，让程枫递给她挂在衣架上的外衣，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还有那个摔坏了的挂饰。

“看，摔碎了。”司思遗憾地叹了口气，“早上起床的时候不小心把它摔坏了。”司思把揣在口袋里的小熊伸到程枫的眼前晃了晃。

“给你买新的，没必要伤心。”

司思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你能买到同样的挂饰，就好了。我喜欢这只小熊，喜欢这种微笑的感觉，看着心情好。“

“那我就一家一家饰品店去找，肯定会找到。“程枫固执的表情让司思看着心里莫名有些难过。

“可是……不浪费时间吗？“把手机放到桌上，司思低着头。

“你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还得学习，还得准备出国的事宜……“司思就怕程枫会说出这样的话，让她心里不好受。总觉得程枫会在自己的身上耽误太多的时间，会拉他的后腿。

“是你的心愿，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办。”程枫看得出司思的心思，莫名有些难过。

“我只是开玩笑的，真的当真了？小孩子？“司思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耳朵，笑得前仰后合。

“你的思维和你的外表不相符，给人的感觉很成熟很稳重，实际上就是个小孩儿。“

“年轻态健康品，说的就是我。“程枫倒也不以为意，引以为豪地仰起头装作一副很自豪的样子，惹得司思又开始笑个不停。

正笑着，旁边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程枫把桌上的手机拿起来，刚要递给她，那边的人已经挂了电话。

“谁啊？”司思看着程枫手里的手机，却不知为何，心里竟会隐隐有些不安。

程枫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顾经纶，你朋友吗？”